巩义孝南村掀起基层民主改革潮

本报记者 李明德 通讯员 王安龙

村监委会公章装在这个小箱子里，三把钥匙三个人管理

核心提示

随着中国农村经济发展，村干部队伍因缺乏监督导致的村官腐败频发，正在成为引起基层群众不满和威胁执政基础的重要隐患。如何破解这一难题，跳出“半拉子民主”怪圈，全面实现“基层民主”显得尤为重要，这也将是整个中国农村未来发展必将遇到的重大问题。然而，在如何突围，如何解决这一发展中矛盾的关键时刻，河南省巩义市孝义街道办孝南村，积极探索出了一条新路子。

亿元村之殇

邙岭绵绵，伊洛水寒。清晨，深冬的阳光刺穿薄雾，撒在巩义市孝南村3.5平方公里土地上。数不清的刺眼阳光线条，犹如一把把利剑挑起了这个宁静小村庄的顽疾。

此刻，挑疾疗伤在这个拥有近8000口人的村庄已上演了近三年。顽疾仍未全部刺破，伤痛仍在持续。但人们看到了，这个病态的村庄在治疗中的希望。

早在改革开放初期，孝南村犹如一个体魄强健的青年，他用博大的胸怀和勤劳的双手创造出了一系列奇迹。然而，辉煌仅代表过去，未来仍需继续努力。

在那个没有经典自己开创经典的时代，激情随时也会死亡。人生如此，孝南村也未能逃过此劫。

这个地处邙山脚下，洛河之滨的小村庄，自古以来从不缺乏故事。古时这里曾发生过田氏三兄弟哭活紫荆树的感人故事，诗圣杜甫的故乡也在巩义市，20世纪三四十年代全国4大军工企业之一的孝义兵工厂就在此地。

深厚的历史文化和殷实的经济基础，奠定了孝南村在改革大浪潮中的快速发展和迅速崛起。

上世纪80年代，在改革的大潮中，锐意进取的孝南人激流勇进，大力发展村办企业。耐火材料、机械制造、化工等十几家村办企业蒸蒸日上，经营红红火火。当时，一个巩义碱厂每年就能向国家上缴2000多万元利税，十几家村办企业风风光光地成为当地经济的支柱。孝南村迅猛发展的集体经济吸引了全国关注的目光，当时的江苏华西村曾组团专程到孝南村学习经验，时任省市领导亲临孝南视察，并对孝南的实践给予充分肯定。

孝南村一时间名扬天下，犹如一个炙手可热的名人，被闪耀的荣誉光环包围着。“全国百强村”、“河南省第一个亿元村”、“河南省明星村”。这些光环、鲜花、赞美声，使孝南人深切地体会到了发展经济的重要性。可在闪耀的荣誉背后，这个村庄的掌舵手失去了前进的航向。把这个“明星村”引领到了深深太平洋之中，虽在大洋中奋力挣扎自救，可最终被经济大浪潮所吞没。

孝南村的辉煌成了伤心往事，孝南村群众的心蒙上了一层厚厚阴霾。

“半拉子民主”之痛

历史抛给孝南村很多机遇，同样也给予孝南村众多光环和荣誉。但无情的经济浪潮袭来时，把掌舵这个亿元村“航母”的舵手及水手推翻至浩瀚的大洋深处。

痛心、悲情、黯然出局的孝南村由此步入了发展低谷。

翻阅孝南村历史，我们不难发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均由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半拉子民主”。

孝南村一位老村民说：“孝南村的前半部分历史是辉煌的，中间部分是悲壮的，后半部分是充满希望的。但愿这后半部分不再有血泪的悲壮，要是再像中间那部分，掌舵手和水手都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记者在调查了解中得知，辉煌中的孝南村有了钱后，一些人开始飘飘然起来，小富即安、小富即满的思想开始蔓延。村干部们公仆意识淡化，廉洁自律思想防线被金钱的利诱所冲垮，民声怨声载道，问题矛盾接踵而来，孝南村陷入了混乱状态。

自从1998年至2008年的10年间，村里乱成了一锅粥。当全国推出实施农村民主直选之后，一时间争当村支部书记，争当村主任的激情场面在孝南村上演开了。然而，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对选出来的干部进行监督，这成了一个软弱的“盲区”。没有监督，基层民主只是走了一半。变成了“半拉子民主”。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一些民选出来的村官，不为选举人着想，而是谋私利，农村的“民主选举”理念越来越受到村民们的怀疑。短短几年光景，孝南村换了5任党支部书记，多位村主任。这其中的村干部有被判刑的、被处分的，还有被开除党籍的。

村民对村干部失去了希望和信心，基层党组织和基层政权受到了严重创伤。民主自治，在孝南村被演绎成了“民众重伤”。这也深刻地反映出了中国“村官”队伍履职的好与坏，将直接影响中国农民群众的生活。

这种选举后没有监督的状态，曾被民政部基层政权和社区建设司农村处处长王金华称为“半拉子民主”。他说，长期以来，人们用“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来形容村民民主自治，四个“民主”里，选举是基础，“我们的主要精力放在选举上，后三个‘民主’却不太协调、不太平衡”。

纵观整个孝南村的发展，令孝南人悲痛的问题就出现在此。“半拉子民主”之痛，深深地伤到了孝南村的发展筋骨。

小村庄里的改革风暴

2008年7月27日，这是一个值得孝南人记忆的日子。停滞混乱了10年的孝南村，迎来了新的掌舵人和水手们。彩虹丝带漫天飘舞，锣鼓齐鸣，新一届村执政者面对全村近8000口人的豪言壮语和铮铮誓言，令村民们听后激动不已。

他们看到了希望，沉没在浩瀚大洋中的“航母”开启了发动机。

然而，此刻静静蹲守村委会大门口的一些村民却面无表情，抽着闷烟。他们怀疑这个已被开启的发动机是否会再次熄火，就算不熄火，会不会把他们载向更深的太平洋海底。

焦虑、徘徊、迷茫仍笼罩着这个小村庄。

孝南村党支部书记景合营和村领导班子虽然雄心壮志，但面对这个烂摊子心里也是一凉一惊，他们想不到情况竟然那么复杂，可既然挑起这个担子了，就不能放下，更不能松劲。必须干下去，不然对不起全村父老乡亲。

舵手景合营先给这艘开启的“航母”订了个前进航线。他提出了“三重精神”。即孝南村今后的发展首要做的就是“重聚人心、重振精神、重振雄风”。“三重精神”的提出和实施，让孝南人统一了思想，找回了发展的勇气和拼搏发展的劲头。

紧接着，景合营又提出“抓治安、保平安、优环境、促发展”的思路。抓最棘手的问题，解决矛盾最大的事情，并且还围绕村里提出的“百万激励机制”，这更大地激发了村民们的干劲和激情。

为增强群众的遵法、守法意识，他们还邀请了律师到村里讲普法课；邀请郑州市委党校教授开展宣讲活动，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

巩义市孝义街道办纪工委书记李明昌，在接受采访时说：“孝南村通过这一系列活动的开展和改革措施，改变了群众的思想观念，解决了矛盾，打击了歪风邪气，为经济发展扫除障碍，有效地保障了‘航母’顺利前进的道路。”

小村庄掀起基层民主改革潮

近年来，随着农村经济的不断发展，农村征地租地、招商引资、集体资产承包转包、新农村建设等重大村务活动日益增多。与此同时，村民参与村务管理、监督“村官”权力的意识越来越强烈。虽然，农村都有村级民主理财小组、村务公开监督小组和纪检小组，但是由于职能比较分散，在工作中形不成监督合力。同时，由于这些小组都从属于村两委，不能形成对等的、相对独立的监督制约关系，导致一些农村仍然存在着监督水平不高、监督不规范，制度落实不到位等问题，影响了农村的发展稳定。

在这方面，景合营和村“两委”班子都看到了问题的所在。他们在孝南村的危机中探索出了一条“突围”路子。让权力置于阳光之下，大胆接受群众的监督。景合营上任第三天便成立了“孝南村党务监督委员会”和“孝南村村务监督委员会”（简称“小监委”），提出加强党务、村务监督，主动接受群众监督，请群众“挑刺”。

巩义市政协委员、孝南村党务监督委员会主任李成立，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这次启动监督机制是形势所迫，发展必然，对孝南村稳定局势、统一思想十分重要。小监委，主要用来督察孝南村的党务、村务及民主理财的执行情况，要求阳光操作、公开透明，对群众反映的热点、焦点、难点问题进行曝光和展开调查。”

“小监委”成立后为群众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当时村里的放贷，贷款企业欠息拖三年不还问题。为摸清底数，“小监委”成员成立清算小组，认真核对十几家企业与村里签的贷款合同，经逐笔核查共欠息138万元。随后，开始逐一上门追缴。对于仍耍赖拖欠的，采取停发村民福利，张榜公布等手段曝光，仅用了两个月就追缴95%，截至目前138万元拖欠集体三年的利息已全部收回。“小监委”初战告捷，群众欢欣鼓舞，也看到村“两委”真心为民办实事的决心。

事关民生的问题，都是“小监委”要办的大事。2009年5月6日监委会接到群众投诉称，在安东小区有人私建33间车库。孝南村村委副主任李滨江带领调查组实地调查，发现情况属实。最终按照程序，坚决将个别群众私自建的33间车库安全拆除，维护了大部分群众的利益，老百姓拍手叫好。

在村里拆迁上项目方面，村监委会主任李成立为了维护群众利益，硬是在研讨大会上跟村领导班子拍桌子瞪眼。最终，给村民争取到了最大利益，村里的拆迁方案被多次搁浅。虽然影响到了企业的发展，但是保障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这一点，让刚招商过来的企业家王兴洲大加赞赏。他说：“企业的使命是为这个社会，为人民群众服务的。我们不能不顾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去发展，这违背了企业的使命和责任。虽然拆迁是为企业今后更好地发展，但影响到了群众的根本利益，我宁愿不去拆。”

孝南村“小监委”在解决部分村民违规“吃空饷”问题上也打了场“漂亮仗”，最终把155户不符合规定的人员剔除。监委会敢唱黑脸，说真话、实心塌地为群众办实事，群众心服口服。

“这可是关系到当事人切身利益的事，你唱黑脸害怕不害怕？有没有阻力？”记者问李成立。“怎么会没阻力呢，剔除一个人可是让他每年少领1000多元的福利，但黑脸总要有人来唱，要都不敢唱黑脸这工作怎么开展？”李成立说。据李成立介绍，在处理该问题期间，也有人送礼、要请吃饭，有的还托人说情，但监委会成员都坚决拒绝：“按照规定办！”“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你只要敢把事情放在阳光下操作，没有什么事办不好的。”这就是李成立和他带领的监委会成员最深刻的感受。

“村里的钱更要管好，一定要让老百姓放心。”李金鹏是孝南村代村长，受孝南村党总支书记景合营委托管理村财务。李金鹏结合村里支出实际，想办法、定规章，规范村财务管理。三个人把管着村里的监督公章，三个人意见统一，然后才能开启公章箱子启用公章。这些新措施的推出，不仅规范了村财务管理，堵塞了漏洞，还有效节约了资金。

巩义市纪委常委、监察局副局长侯松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2009年至2010年8月份，巩义市纪检监察系统共查处农村基层干部35起，涉及经济问题的24起，给予党纪处分27人。小监委的成立，有效地解决了基层矛盾。特别是在农村基层‘三资’管理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村情实现了由乱到治的蜕变，信访总量下降了，群众满意度提高了。”

全国人大常委会相关部门的一项调查，也表明这是一个共性问题。调查显示，许多地方“四个民主”发展不均衡，选举时，省市县乡都成立了专门领导机构，每个村都有五六名包村干部驻村指导，以保证选举顺利进行，但在指导村民行使其他民主权利时，重视程度明显不够。因对村干部缺乏有效监督，财务不公开、决策不民主、管理不规范而引发的村民上访事件不断发生。

河南省纪委农村党风室主任吴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村务监督委员会的委员都是群众选出来的，候选人可由村民代表大会或村党组织提名，也可由村民自荐或联名推荐。“监委会”行使独立“监督权”，凡与农民群众利益密切相关重大事项必须全程监督，还要监督村级财务管理、集体经济合同、项目招投标和村干部履职等情况。发现村干部有损害村民利益的行为，他们可以当即批评纠正，也可以直接向上级纪委报告。当村监委会与村委会的决定不一致时，将由村民代表大会或村民大会民主决定。截至目前，河南省5.06万余个行政村（社区）都逐步建起村务（居务）监督委员会。

如今，巩义市孝义街道办孝南村，通过自己的探索，走出了一条富有中国式的“基层民主改革”路子，开启了民主自治新历程。他们在农村基层民主自治过程中，利用权力的相互制衡，走群众路线，维护和提高了党在农村基层的建设和执政基础，引领了时代发展的新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