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梁漱溟晚年，因年岁已高，苦于络绎不绝的访客，为健康计不得不亲题“告示”，但不像他人拒人千里，而是有礼、有节，亲自书写“敬告来访宾客”的字条。上写：“漱溟今年九十有二，精力就衰，谈话请以一个半小时为限，如有未尽之意，可以改日续谈，敬此陈情，唯希见谅，幸甚。一九八六年三月，梁漱溟敬白。”

有心人从字纸的颜色和笔迹上判断，那个一个半小时的“半”字，是后来加上去的。真可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对于梁漱溟拒客告示，赵朴初评价说：“观之俨然，即之也温。”

与温文儒雅的梁漱溟相比，鲁迅的脾气被很多人认为很坏，做他的客人更不容易了。比如徐志摩在给周作人的信中就讲“只有令兄鲁迅先生脾气不易捉摸，怕不易调和，我们又不易与他接近”云云。

在有关鲁迅的回忆中，有这么一段记录：一次一个鲁迅不愿见的人上门求见，佣人请示鲁迅，鲁迅要她告诉来人自己不在。孰料这人胸有成竹声称自己是见了鲁迅回家后才来敲门的。佣人大窘，回复鲁迅，鲁迅大怒，对佣人说：“你去告诉他：说我不在是对他客气！”结果那人只好怏怏而去。

鲁迅有很多我们常人不及的地方，这逐客便是其中之一，要换了我们顶多捏着鼻子让他进来，赔上几小时的牺牲听他胡言乱语。而鲁迅不这样，我看不起你就直接对你讲，犯不上费时间与你周旋。而关于钱钟书的一个拒客趣闻，流传更广。一位英国女士在电话中向钱钟书求见，钱钟书回答说：“假如你吃了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钱先生的这话后来成了名言。不过后来这位女士靠了《文艺报》编辑吴泰昌的引荐终于见到钱先生。钱钟书哈哈大笑，说：“泰昌，你没有能引蛇出洞，却又来瓮中捉鳖。”

晚年的钱钟书专注学问，淡泊名利，轶事颇多。黄永玉曾描写过这一细节：有权威人士为表礼贤下士，大年初二去钱家拜年，敲开门来一边说着春节好之类的话一边就要跨步进门，没想到钱钟书堵在门口说：“谢谢！谢谢！我很忙我很忙！谢谢！谢谢！”

透过纸面，我们能想见钱钟书一边点头一边关门的神情。也许，他并没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富贵于我若浮云”、“腹有诗书傲王孙”的狂狷文人心态，他只是谦恭而固执地坚守着自己不愿被惊扰的生活习惯而已。惟其如此，他的“不近人情”才更加可敬。

摘自《渤海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