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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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电话实在太偶然了!
平时夜里手机一直都关闭,偏偏那天忘了关,那个电话就是在那个我没关机的夜晚打进来的。时间真的很晚了,已是凌晨两点多。
电话那头一个男中音:“喂!你好!请问你认识张耀洁吧?”
“张晓洁?”我重复了一遍,简单地搜寻了记忆,顺嘴说,“不认识。你打错了……”
“稍等下!请问你拿的是你本人的手机吗?”
“是啊!不过我不认识什么张晓洁,你打错了,就这吧……”半夜这种打扰的事以前发生过多次,所以我已习惯性晚间关机。
对方一字一字地说是“张耀洁”,弓长张,照耀的耀,光洁的洁。
还是不认识——显然半夜电话来问我认识不认识张耀洁,不是对方的目的。
原来交警在处理一起发生于4个多小时前的车祸,被撞的人送到医院就死了,肇事车辆逃逸。死者的遗物中,紧急联系人是我。
车祸,人死啦?一个激灵,几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整个人瞬间苏醒,坐起来靠在床头,喃喃自语:我再想想,叫我再想想。张耀洁……张耀洁……
把一切与这个名字可能的联系,比如张洁、张丽洁之类几乎都联想到了,最终还是没有张耀洁。
对方显然有些失望,电话里希望我能再想想!
还咋想?确实想不起来。突发事件让我清醒,又被这个名字弄蒙了。
我很快被接往医院。死者是个女孩,年龄并不大。因为撞坏了面部,已看不清面孔。手机也被轧碎了,手机卡无法找到任何信息。遗物中有一个血染得到处都是的记录本,经过仔细辨认,首页除了她本人的名字,紧急联系人是我的姓名和手机号。
一点也想不起来,根本没她的点滴记忆。
交警很无奈,看我的目光怪怪的……
你想想,什么事啊?人家一个女孩记得我的联系方式,我却不知道人家是谁!交警一再表示,他们只是想确定死者身份。我却一再表示,真的不认识——似乎说不过去。有时看电视剧里公安审嫌疑人时,让对方想想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哪里。我真佩服那些嫌疑人,竟能想得起。如果是我,问上个月的今天在做什么,恐怕也想不起。谁记那些?当然也找不出证人来——没证人,也不能就说明我怎么怎么了;只不过,对我没怎么怎么很没有利,因为没有人能证明我在怎么怎么。
从警察诧异的目光里能读出些什么。看来,如果说不清,我便麻烦了,就可能陷入这个事件,但我确实想不起来她是谁。于是,我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屋里好好再想想。没自由了?难道自己成了局中的嫌疑人?
天亮时,再次被带到死者身边。警察让我仔细看看,看是否能想起些什么。警察好像已不像先前那么客气,似乎我不说点什么,可能是在故意隐瞒。
真为难,实在没一点印象……
警察道:你不觉得这事说不通吗?死者唯一的联系方式是你,你却说不认识她,甚至一点联系都想不起。你觉得能说得通吗?
是啊!我也觉着说不通,可真想不起来!有啥法子?
一次次翻阅血液凝固变黑的记录本,突然从末角费力地辨识出很像模糊的“芫苑”二字——我客座教授的一所大学的简称。难道她是那儿的学生,或是……
警察立刻与那所大学联系。不久,信息反馈回来,张耀洁果真是那所大学的学生,也就是说,她是我的学生!
看来,是我曾代过她课。大学老师上课都是不停地讲,课后便离开学校。再说了,我还是客座,因为写小说有些名气被他们学校客座了去。虽然不少学生喜欢我的小说,常拿了我的书找我签名什么的,可我代的是大课,一般三四百学生一起上课。除了极个别的学生,其他的怎么可能记得谁跟谁的名字?难怪记不得她!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身后却传来俩交警的嘀咕:一个老师怎么就记不得自己的学生?人家还那么看重他,把他列为紧急联系人……
事后,那个死去的学生血肉模糊的样子不断出现在我梦里。有几次,她不断地追问我:“老师,您怎么就不记得我?以后一定可要记住我……”
哪有以后,她死了!
多少个日子后,我再次被类似的梦魇惊醒。我觉得太对不起学生的信任,应该向这个死去的张耀洁表示我的愧疚……
再以后每每换了新生,我都坚持让班长给我抄一份全部学生的名单,并且把每人的联系方式都一一记下。不少同学为此甚是纳闷,我却一直这样做下去,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