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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回忆

吴文玺

庙沟很小,小得就像一颗土豆,从不曾走红,当然也不会发紫。除了县乡地图,很少会有人在意它的痛和它的快乐。

那却是我的根。15岁以前,我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条根。不是根拴得牢,实在我也走不远。

庙沟的庙叫做洪山真人庙。明以前,庙沟只是一片蛮荒之地,外人称做抖道沟。说是道教始祖葛洪当年行医路过此地,因荒无人烟,饥渴难耐时看见一枚蛋,捡而食之。尔后于树下暇寐,梦中一鹤发童颜老告诉他那是一枚花红燕儿的蛋。葛洪醒后以为自己害了性命,坏了良心,痛苦得不能自拔。于是来到河边剖开胸腹,以水洗心,从此溘然而逝。后人念他良善,就在他洗心的地方建了一座庙宇。不过那已是洪武移民以后的事了。葛洪,南朝丹阳人,生于晋武帝太康四年(283年)。彼时庙沟尚是一片荒土,了无人迹,我笃厚的乡亲是如何确信他就是在这里羽化了的呢?

花红燕儿,庙沟常见的鸟。这鸟好与人为邻,或做窠于屋檐下,或筑巢于门厅上,或者干脆就住在谁家门旁的小龛里,大多都是伸手可及的地方。人却不加害。说是那鸟孝顺,大鸟老,小鸟侍奉极尽心,每日里捉虫捕蛾,反哺双亲,直至老死。老人常常劝诫孩童:花红燕儿,花红燕儿,不吃你的米,不吃你的面儿;你要吃了我的蛋儿,叫你烂屁眼儿。我小时候一向不敢窥视花红燕儿的巢,即使她们一家全都唧唧喳喳地聚在窝里,我也不看,担心敌不住那些蛋儿的诱惑,烂了屁眼儿或是被洪山真人看见记在墙上。

后来看那些鸟,好像就是一种画眉。吃了那种画眉的蛋儿,是否真就会烂了屁眼儿,没有听说过。倒是老人们朴素的环保意识和恫吓式的生态教育方法令我很眷顾,窃以为那样的裹胁可真是抓住了孩子们的小辫子。

庙沟还有很多小地名,案板岭、柳树地、井南沟、秀才碑楼……这些地方,不屑去,就可以想象那里的境况,会意,象形,上口,好记。我独钟的是桥上。桥上的桥是我家祖上的桥,建于何时无人考。我只知道那桥很高大,很壮观,一拱石券,跨于河上,桥面可以很轻松地走过一辆四驾的马车。桥南是井,井边是磨坊和一些高高低低的树,桥北便是我家。我家门口一座寨堡,石墙,四角包砖柱,堡顶砌一圈女墙,巍巍然立于桥头。寨堡东面冲大路一个高高的门楣,两扇厚厚的大木门,大伯经常穿过大门,径直就把马车赶进院子里来了。上大门的时候,要用一根又粗又长的原木横在门后的石槽里,那可真是一个力气活!奶奶活着的时候,干这活的历来都是我叔,别人弄不动那木头。门后面有好几个洞,我们经常躲进这些洞里捉迷藏。那些洞深深的,黑黑的,还要下几级台阶,只要不出声,谁也找不到。奶奶说那洞是以前躲土匪的,小孩子不能往里钻,里面有黑老猫。黑老猫该是长什么样呢?依奶奶的话,那野畜浑身黑毛,两眼如灯,吃人。尽管怕怕的,骨子里还是想钻进那洞里,远远地瞅一眼那老猫,可惜一回也不曾看见过。

因为这桥,我家那一带,都叫桥上。从我家顺着河向西再走六七十步,依然是桥,也是石券,却窄得多,只可并排过三人。再而西,又一桥,还是石券,大小一如第二桥。一些有才的人说,这是本县一处胜景,县志上都有的,名曰“百步三座桥”。我儿时在这些桥上跑过来跑过去,哪里有几颗石头,哪里有几处凹窝,闭着眼睛也能数得清,却不知道这些桥还能写在书里。

桥下便是河。说是河,其实有些夸张,到冬天枯水的时候,只剩下碗口大小的一股细流,结着薄薄的一层冰。低洼的地方聚水成潭,冰可盈尺,呜呜呼号的北风里,敲下一块来,坐上,推一把,从潭边“哗——”的一下子就到了潭中央。极过瘾。这样的事只能偷着乐,大人们看见了那可了不得。

上高一的那年秋天,公社来了一个驻队干部,说是要填河造田,我家后面的山头上就响起了隆隆的炮声。直到落下的坷垃和石头堆满院子的时候,队里才给我们找了一处庄院。带着家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眷眷地离开了桥上。不到两个月,我家门口就堆起了一座土坝,桥和井和磨坊和寨堡和大门和我家一起被深深地埋在了坝底下。河最不甘心,在坝里聚了一潭洪水,寒风里哗啦哗啦地撕扯着厚厚的坝体,极不情愿地一天一天干涸了。

桥上渐成一片平地,捉迷藏没有了,花红燕儿也没有了,就像一幅揭去了画芯的挂屏,茫茫然一片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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