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立

那年，我到武汉大学学哲学，三个月学到手一句话——喜怒哀乐可以因为角度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就这一句话还是老师的即兴发挥，与书本无关。老师还举了一个例子，有个哲学家在公园里碰到了个哭泣的女孩子，女孩子因失恋而哭泣，他爱那个男孩子，男孩子却去追另一个女孩子了。

哲学家并没有像思想工作者那样苦口婆心，而是对那个女孩子说，你不过是损失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而他损失的却是一个爱他的人，他的损失比你大，不甘心的人应该是他。

哭泣的女孩子一怔后不哭了，还对哲学家露出了笑容。

晚饭后，我到湖边散步，是风景很好的武汉东湖。微风熙熙，月光很好，我正为我感兴趣的老师的话继续感兴趣时，走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边。女孩儿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掩面而泣。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孩子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想做傻事吧？

我就在她的身后站住了，说，同学，湖边凉，湿气大，女孩子这样坐时间长了会影响健康的。不料她哭起来说，我都不想活了，还管什么健康。果然是，我骇然，说，活着多好，还有什么能比活着好？

她说，死！

这可是个棘手的事。我这个思想工作者还没有做过一个女孩子不想活了的思想工作。用我惯用的那一套说服她，看来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我突然想起我学到的那句话，及老师举的那个例子，我就对她说，同学，你能把你想死的原因跟我说说吗，兴许我会给你支个好招。

还真是巧合，女孩子遇到的事，与老师举的那个例子大同小异，我也就扮演起哲学家的角色，对面前的女孩子说，你不过是损失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而他损失的却是一个爱他的人，他的损失比你大，不甘心的应该是他。

女孩子一怔后，果然不哭了。在她对我露出笑容之前，望着我说，老师，你是哲学系的吧？

望着她高傲的身影谦恭地离我而去，想着她对我的称呼，我被成就感陶醉，我这个短训班的学员，不仅变成了老师，还是哲学系的老师。

第二天晚饭后我又到了湖边，又是跟过去的来湖边完全两码事，过去是散步，漫无目标的散步，这回却是想再当一回老师的有的放矢。果然又让我逮到了机会，目标是一个男孩子，他在湖边的小径上来来去去，走走停停，痛苦万状。

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叫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儿这么痛苦万分的呢？

到底是。

在得到这个结论前，我用了些方法：做思想工作的方法，循循善诱的方法。男孩子很快就像一条鱼儿被我的饵食钓住了。也是男孩子这时候太苦闷了，太想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我充当这个对象，他就对我朋友般地说，老师，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女孩子，昨天我们说好的，今天在这里会面，她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小时不说，有个男同学说多一张电影票，她就把我扔下了，和那个男孩子走了。

我说，你们确立了情侣关系？

他说，那还用说。我说，看来你挺爱她。他说，那还用说。我说，她知道你很爱她吗？他说，那还用说。他一连用了三个那还用说，无疑是用的口头禅。我也就从他这句口头禅里看出了他性格的部分。

我一阵陶醉，我又可以过一把当哲学系老师的瘾了。我这么说，是他已把我当做老师了，离哲学系老师一步之遥。我就像哲学家那样很自信地对他说，你不过是损失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而她损失的却是一个爱她的人，她的损失比你大，不甘心的应该是她。

我一说完，他就思索起来，躁动明显地减弱了。

我正在心里说，看来这个法子还真是个真理，并有点颠扑不破的味道……突然他两眼直直地盯住我，我的目光与他对峙时，他却又把目光挪开了，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己碾地的脚尖说，其实不甘心的还是我，为了她，我放弃了一个十分爱我的女孩子。老师你这么关心我，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复杂了，这是我没有深想的，也是老师的举例还没有深入到的一步。

我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