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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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版:史海拾珠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点人生
邂逅在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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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墓园多真情
投降者的歌曲
史上第一钻石男
李鸿章吸烟的排场
张学良并非“西安事变”“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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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墓园多真情

余泽民

在欧洲,我每到一个城市有三个地方必去:咖啡馆、教堂和墓地。

从巴黎向西北开车不用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奥维尔小镇。直通小镇的河滨公路,如今成了一条印象派的朝圣之路,沿途立着一块块醒目的指示牌,牌子上贴着一幅幅名画的复制品,提醒游人:毕沙罗、塞尚、科罗、梵高等印象派大师当年曾在这里作画。在寂静冷清的奥维尔墓园,在一堵灰色的石墙根下,立着一对矮不过膝的朴素墓碑,棺盖上爬满了绿色藤蔓,从远处看去,两座墓碑像是从一个双人睡袋里钻出的两只脑袋。

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兄弟,哥哥是梵高,弟弟是提奥。上大学时,我就读了《梵高传》和梵高兄弟的书信集,既激动于哥哥的疯狂灵感,又感动于弟弟的持久亲情。不过,说梵高“只爱艺术,不在乎金钱”并不是事实,事实上他一辈子都梦想发财,相信自己能够发财,认定自己能举办画展养活自己,并能偿还弟弟为他支付的生活费。梵高在临死前还跟弟弟许诺:“我或者用钱,或者用命来偿还。”最后,梵高用了后者,并且索去了弟弟命。1890年7月29日凌晨,37岁的梵高在奥维尔咽气,6个月后,提奥也撇下家人,安息在哥哥身旁。

在罗马的西班牙台阶东侧,有座两层的“小红房”,那是济慈-雪莱纪念馆。台阶上的游客密密麻麻,可光顾纪念馆的寥寥无几。想来,在崇尚物欲的消费时代,诗人的友谊很难成为主旋律。这两位英国诗人都葬在罗马新教墓地,或许因为他们,当地人叫它“英国墓地”。

1820年秋,身患肺结核的济慈接到雪莱发自比萨的盛情邀请:“这种病专爱袭击你这样的天才诗人,英国的冬天更会落井下石。朋友,你赶紧搭下一班轮船来意大利找我吧!”济慈离开雾都,几经辗转,11月初才抵达罗马,由于旅途疲乏,他和陪行的好友、画家塞维恩在“小红房”租了套客房暂做修整,结果一病不起。塞维恩心怀惊恐地陪他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并特意借了架钢琴,为濒死的朋友弹海顿的曲子。一个月后济慈病逝,遗骨葬在新教墓地。两年后,雪莱海上遇难,他的尸体虽被火化,但他的心脏被带回罗马,与济慈为邻。

“葬在如此甜蜜的地方,让人爱上死亡。”雪莱生前曾浪漫地说过。

济慈死后56个春秋,那位与他情同手足的英国画家维恩特,也回到罗马与他生死相伴。他俩的墓碑并肩而立,就像长眠奥维尔的梵高兄弟。在两座墓碑中间,还有块很小的石碑,据说是维恩特早夭的孩子。不知为什么,望着这三座墓碑,我忽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忽然萌生出一个几乎让自己落泪的莫名念头:这个婴孩并没有死,肯定活在某个只有这对挚友才知晓的无人岛屿……而且,除了他们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孩子是他俩生的。

济慈的碑文是他的遗言:“此地长眠一人,其名以水写成。”在我看来,诗人说的“一人”,就像基督教中“圣三位一体”:诗人、画家、友谊。这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友谊,是人类曾经拥有、却又失去了的美好情感。

在德国图林根州的魏玛古城,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公侯陵。墓地里有一个圆顶教堂,里面安息着一对伟大的友人——歌德与席勒。在魏玛的民族剧院门口,这两位“狂飙突进运动”的领军人物至今并肩站立,雕像的基座上写着:“诗人伙伴歌德和席勒——祖国”。两人的故居相距很近,步行只要5分钟。

当然,歌德与席勒的友情并非没有遗憾。当时的歌德声名显赫,享尽荣华;席勒则是身陷窘迫,四面楚歌。歌德确实帮过席勒,邀他移居魏玛,帮他买房,资助他写作,并受席勒的天才激发,创作了《浮士德》的第一卷。用歌德的话说:“我们两个朋友多年结合在一起,兴趣相同,朝夕晤谈,互相切磋,互相影响,两人如同一人,所以关于某些个别思想,很难说其中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我的。”不过,歌德在创作上不像席勒那么坦率,似乎总有谨慎的戒心,即使在两人最推心置腹的时候,也不向席勒透露自己的写作计划。

席勒英年早逝,贫寒的妻子把他葬在一个平民的合葬墓穴,以至后人分不清哪个是诗人的头骨。20年后,歌德出于怀念,从墓穴里挖出的一堆头骨中挑了一个最大的捧回家,后来把它葬在魏玛最尊贵的公侯陵内。歌德死后,没跟家人葬在一起,而是安息在席勒身边。

雪莱曾在诗中写道:“死亡是这般庄严、安详,如同这静夜温柔无畏;像一个在墓上玩耍的好奇孩童。于是我想:死一定掩盖了诸多神秘,不知人类是否真有美梦存在?”其实诗人是知道的:在真情的墓园,在寂静的地下,藏着人类最神秘的梦——友情。

摘自《特别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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