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兰

一直喜欢读书看报的我，偶尔也有文章见报，这对于我来说是最大的快乐。春节在家一时兴起，对母亲说：“妈，我写你了，在晚报上发表了。”母亲弄明白我的意思后，就一直追问着，你写的我什么呢？我总是用敷衍的口气说：“等我有空，带回来读给你听。”嘴里说着，心里就在想，就是读给你听了，你能懂吗？

前次回家，私下里偷偷地把报纸整理了出来，放在包里。女儿看到了，大咧咧地来了一句：“你不会是想把样报全带给外婆看吧，她又不识字。”我很不自然地撒了一个小谎，说是在整理样报呢，带给外婆有什么用，又不是吃的穿的。

到家后，陪母亲串东家走西家，聊张长说李短，就是不提读报的事，我怕母亲不懂，也怕母亲觉得我显摆。眼看天已黄昏，母亲准备了蔬菜打发我早回。我知道，母亲是怕我走晚了受了凉。

咬了咬牙，我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淡淡地说：“妈，我把报纸带回来了，读给你听。”妈妈连声应着：“好好好。”我走进了房间，妈妈跟了进来坐在我旁边。我低着头，小声地读着，还没读几句，我的泪轻轻地在眼眶里打着转，我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这时我也听到母亲小声地啜泣着，我停顿了一下。母亲显然是发现了我的停顿，站起来跑了出去，并大声说，外面有声音，看看是哪个来串门了。母亲背着我擦了擦眼睛，又走了进来。我接着读下去，我的语速越来越快，我害怕母亲真的听懂了我在文章里所表达出来的感情。母亲背着我流泪，那定是她习惯了在子女面前坚强，习惯了给我们撑起一片天的母亲是不敢在子女面前流泪的。

小时候，我们在家里做作业时，母亲得空，会站在旁边看，如果碰到“人口手大中小”之类的字，母亲总是把调拉得长长的，用唱山歌一样的声音自豪地读出来。这是母亲在参加扫盲班时学到的几个字。那时，我总会问母亲小时候为何不读书呢？母亲说，你外公死得早，你外婆又有心脏病，你舅舅是男孩又要上学，哪有钱让我去上呀，那时我也总缠着你外婆要去上学，你外婆说，如果你自己有办法赚到学费，你就去上。后来我就起早贪黑，跑很远的路去田里找萝卜种子卖。不过等我赚够了学费，个子已经很高了，和刚刚入学的小学生站在一起很是惹眼，我怕难为情，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对自己说，要常回家为母亲读报，也算是让她得到一点小小的补偿。

本版插图 涛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