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套豆腐

丁湾是个豆腐村，二套豆腐有名。只要二套的豆腐摊往那儿一支，买豆腐的人就会迅速地围上去，你一元、他两元，你二斤、我三斤地购买。管保不用一小时，整个几十斤的豆腐就会告罄。那迟来一步的人就会扼腕叹息，埋怨二套：“咦——晚了！你咋不多做一个呢？”

说起二套的豆腐，里边还有个小插曲。

我这个人喉咙粗，吃什么东西，到嘴里一咬二嚼三吞下，从不细细品味的。平时吃饭，总听老伴说：“你这次买的没有味！”我总爱用“填坑不用好土”去回答，嫌她吃东西太挑剔。一次，见人们围住二套的豆腐摊，我也凑了热闹，买一块带回家，老伴做了小葱拌豆腐，破天荒地表扬道：“你这次买的豆腐好！以后买东西，都照这样做。”我不以为然：“什么呀，不就是块豆腐吗？”她来了劲儿，说：“你仔细品品，别慌咽下去，感觉感觉，咋样？”我这一品味，才觉得二套的豆腐入嘴滑润，咀嚼筋道，口感香、嫩。以后再吃他人做的豆腐觉得发涩、粗糙，一点也不香甜。从此，我成了买二套豆腐的常客。

一来二去，跟二套熟了，拉起家常，方知他是我市丁湾村的，今年六十多岁，瘦瘦的，细高挑，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没事爱看个闲书。说起丁湾村，那里还有我一位同学，打上中学到现在，他都一直哥呀哥呀地喊我。没事到同学家玩，闲话起二套的豆腐来。我那位同学说他，为人憨厚，做事认真。起先，丁湾做豆腐，家家用石磨，后来有了机器，别人都用上了电机磨豆，他还是使用老方法，只是到了年过半百后，他这才摒弃了石磨。不过，他做豆腐，从不挑豆腐筋；即使到了年根，别人的豆腐涨价，他还卖老价钱。照二套的话说：“卖一块五就有了利润，何必趁年节再抬高价钱呢！”

我买二套的豆腐，没有一元两元的，不买便罢，一买就是三五斤。天热，他怕我一半天吃不完，发黏，馊了，就劝我一次少买点，勤买勤吃。当他知道我家离他卖豆腐地点太远，也就不再劝说了。有时我骑自行车买上五六斤，自行车篮没法装了，我就把豆腐夹在后衣架上，他却心疼得不行，就说我：“别夹烂了，最好放前头。”他把它当成了艺术品似的，我回答他：“不会的。到我沙北家里，别看有七八里地远，也只夹个印印。瞧心疼的，像夹了你一样！”有时，我买他的豆腐去早了，正赶上他出摊，刚做好的豆腐还热乎乎地冒烟，他就会先切一块让我尝：“瞧瞧嫩不嫩？”此时，不用调料生啖，满口也是清香的，滑润的，细软软的，味道好极了。我有一次问他：“你是咋样做出来的？”他没回答我，而是纠缠着问：“你先说说，跟人家卖的热豆腐有啥区别？”我说：“当然你的豆腐嫩。”他来了神：“不是吹的，回家调调，保证味道比他们的好。”“嗨嗨嗨！”我说他，“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说为什么会这样？”他这时打开话篓子，给我讲起来：“我敢说，我的豆腐比别人细、嫩。不信，你买别人的豆腐比比：我的豆腐虽然发黄，没他们的白，但到嘴里，不粗糙，不发苦，还会有一股子香味。为什么？除了不挑豆腐筋之外，轧豆腐使用的布单子，也比别人的细。同样多的料，自然出的豆腐就会比他人的少。”啊——我明白了，布单细，较粗的豆腐渣就会被过滤掉，豆浆细腻了，凝结的豆腐就嫩，精制成的豆腐就好吃。还有，他从不用霉变的坏豆子磨豆腐。难怪人们争先恐后地买他的豆腐呢！

我问他：“既然大家都爱买你的豆腐，你为啥不多做一个呢？”他的回答是：“人老了，做一个豆腐还行，做两个就有点力不从心。我也不是缺钱花。待在家里，总觉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打发打发日子，所以每天做上一个卖卖，总比打牌、钓鱼强——全当活动活动筋骨！”因此，他近几年，坚持每天只做一个豆腐，早早卖完，早早完事。

所以，在人们的眼里，二套的豆腐跟他的为人一样，货真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