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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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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生

采薇与刨红薯

农人种红薯,把“字”埋在土里。

很难想像,红薯从手指大的朵儿,在土里浑身用力,手足踢腾,土被挤得从紧到疏,从尖削到扁平,为了生长空间,红薯使足了怎样的气力。

有一回,和朋友到郊外钓鱼,看到脚下有一层密密的红薯秧,用手去刨,刨开厚厚的一层土,红薯如小儿嫩拳,与泥土胞膜般无缝隙挤在一起。

乡村二件事:采薇与刨红薯。采薇,轻盈事,刨红薯是粗夯活。在文学作品中,往往《红楼梦》里林黛玉、贾宝玉,踩着春天的鸟语去采薇,一般安排《水浒传》里宋江、鲁智深、李逵,月黑风高去刨红薯。采薇,很雅;刨红薯,却俗。雅与俗,倒是最接近于乡间生活的本质。

薇是田野一种嫩嫩的野豌豆,鲜嫩欲滴。红薯是农人未抺油漆、露着木质花纹方桌上的粗鄙杂粮。

春天的时候,采薇女子手挎一只小竹篮,弯弯曲曲走在田埂上,到麦菽稗草间,去寻薇。纤纤素手,采回来一道春天的素食;薇,如词、如铃,摇曳在早春的风景里。晓风中,发出天籁窸窣的响声。

暮春时节,栽一行纤细的红薯苗于田垄上。红薯如字,埋在土里,一遇适宜的地温水汽,便开始丝丝缕缕的生长。红薯初长时,细小。如小学生的字,歪歪扭扭。农人怕“田子格”太挤,用手摘去长得太密的叶,给红薯透透气,让字长粗长壮。

薇,生旷野、阡陌,经历早春寒霜,就像一段随风而至的寂寞爱情。薇,何时生,何时长这一片膏壤,却无人知晓,只能抬头看远去高空中走远了的那一只飞鸟;红薯用土培一层垄,待到秋天再来看时,种下的“字”已经漫漶成堆积的句子。

刨红薯虽是一件力气活,却也需要技巧的。那年,在乡间,我见到老农拿着铁锹,一锹下去,一只只红薯被毫发无损地挖了上来。只一袋烟工夫,脚下堆了一堆。换到我,指不定会将红薯从中间齐腰两断。这时,红薯会受伤。受伤的红薯,自然会流稠厚的疼痛眼泪。

那时候,乡人待客,通常端一碗热腾腾的红薯茶。红薯干浸泡后,放在大铁锅里煮。红薯茶,散发着出自天然谷物的清香。晚饭时,客人不忍让热情的主人破费,就点名要吃红薯粥。于是,土灶铁锅熬的是上年收成的红薯,米的清香和红薯的清甜相遇到一只碗里。佐餐的,就是这乡间的清炒野豌豆,不放味精,只放盐。

红薯做成粉丝,凤凰涅槃。有一年,到乡下看人做粉丝。门前晒场上,家家户户门前的竹竿上,晾着细长细长的红薯粉丝。二三个人围在一起,把调兑后红薯淀粉,举过头顶,经过一层细筛过滤,再用一只木槌,扑哧扑哧在敲,整个村庄,回荡着制作红薯粉丝的木槌声——这近乎一种顶礼膜拜,是对这一谷物的最后送行。

野薇年年草木生,年年春天会有不同的女孩去采薇。在薇还没有萌生的冬天,女孩子极喜欢烤红薯。最寻常的食物,水分蒸发,浓郁香气释放,远远地,隔着一条街,就闻到烤红薯的馋香。

春末采过了薇,农人开始种红薯,冬春与夏秋的首尾相衔,流光接力。秋天的时候,一根藤蔓,缀满疏疏累累的红薯,一嘟噜,一嘟噜,相对而列。

红薯和薇,酷似一对田埂恋人。红薯如字,薇似标点,粗犷、纤细。皮薄肉厚,晶莹剔透;玉液琼浆,嘎巴崩脆;浑圆瘦削,文白晓畅……春秋光影,时空交错,组合成一篇乡村最美的文章,题目就叫:“人间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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