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仍在理想之中
张冠生
柏拉图活了80岁,前半生求学、游学、参与政治,后半生办学、讲学、培养学生。《理想国》的写作时间,大概是在他的中年,正好是其半生的分界线上。
雅典贵族出身,师从苏格拉底,逐渐形成了柏拉图的贵族政治理想。为实践理想,他曾到埃及、小亚细亚和意大利南部从事政治活动。活动失败当年,40岁的柏拉图对现实政治感到失望,他回到雅典,开设学园,从此开始讲学,直到去世。
《理想国》这部书,写于2400年前,被称为“西方政治思想传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胡适当年留意中西文化差别,注意到“欧人长处在敢于理想。其理想所凝集,往往托诸‘乌托邦’”。他开出一个书单:柏拉图的《理想国》,培根的《新亚特兰蒂斯》,穆尔的《乌托邦》,圣阿格斯丁的《上帝城》,康德的《论万物之终结》等,认为其中说的主要都是乌托邦。胡适对这种理想中的完美国家,表示“虽不能至,心向往焉”。
人类的这种心情,最迟在柏拉图写《理想国》时已经表达出来。在书中,他借助苏格拉底与他人的对话,描摹出一个理想中的社会。他已深知这个理想社会不可能实现,但还是要描绘出理想的政治蓝图。全书通过讨论财产、正义、节制、个人、国家、教育、艺术、善德、婚姻、哲学、政治、生活等话题,汇集成该书最重要的主题,即国家的正义。
理想国中的国家主人,不是君,而是民。对于民众来说,正义不是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他们不听大道理,看的是大家的实际生活是否由正义主导,自己是否被正义所保护。这就带出一个问题,描绘理想的话题一经提出,立即就碰上现实问题。如,正义需要大家的信守和维护,可是,社会上“不正义的人生活总要比正义的人过得好”,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人们守着不好的生活?书中的苏格拉底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认为“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理想国最重要基石的正义,从什么地方开始生长呢?
活跃而智慧的讨论从这里开始。在柏拉图笔下,擅长于讨论的苏格拉底或是有意把讨论引向深入,在该书第一章结束时,他居然表示自己“不知道什么是正义”。
接下来的篇章中,类似的语句纷至沓来:
“诸神也罢,众人也罢,他们给不正义者安排的生活要比给正义者安排的好得多。”
“诸神显然给许多好人以不幸的遭遇和多灾多难的一生,而给许多坏人以种种的幸福。”
“要做一个正义的人,除非我只是徒有正义之名,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名利多作恶,举步可登程。恶路且平坦,为善苦攀登。”
于是,苏格拉底提问:“是用堂堂正义,还是靠阴谋诡计来步步高升,安身立命,度过一生?”这个问题,发自古希腊,穿越两千多年,在东方世界一位中国当代诗人笔下激荡起回声:“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天不变,道亦不变。理想国,仍在理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