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她开始对这种追求物质享受的成功感到内疚。被盛德律所的同事看做是“衣裳架子”(讲究穿衣的人)的她,在周围不太富裕的亲戚和南岸区邻居们面前,开始尽量在穿着上小心翼翼,保持低调随意的风格。“当我的表兄妹们还都在努力维持温饱的时候,”她很怀疑,“我能就这么坦然地开着奔驰去参加家庭聚会吗?”
尽管疑虑不断累积,但米歇尔还是继续在盛德律师事务所的知识产权部门开创着骄人的业绩。她还需要另一股力量,甚至是一种更惨痛的人生悲剧,来强迫她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1991 年3月,米歇尔的父亲弗雷泽·罗宾逊例行了他耗时良久的每日准备仪式:起床,穿衣,开车去水处理厂工作。在最近的肾脏手术之后,这个过程变得更加痛苦,但他还是决心硬挺过去。
弗雷泽最终没能到达工厂。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患有肾脏手术后的并发症。他倒在汽车的方向盘上,享年55 岁。
米歇尔被彻底击垮了,但她从父亲的去世里体会到一种启示。“他死在上班的途中,”米歇尔说,“他知道自己不舒服,但他还是钻进车里出发了。这就是我们认真生活充分过好每一天所做的吗?如果你正在做的,并没有为你的每一天带来快乐,那这还有什么意义?”
巴拉克赶到米歇尔的身边。父亲的灵柩被缓缓降到墓穴里时,她倚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巴拉克后来说:“就在那时,我向弗雷泽·罗宾逊发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女儿米歇尔。”
不管是否在墓前作出过承诺,巴拉克在婚姻问题上绕圈子已经一年多了。他在感情上没有任何疑问。“我被彻底俘虏了,我恋爱了。”他告诉来自欧洲的室友,威奈·萨马莱帕里和任何其他愿意听他讲的人。“她冰雪聪明,受过高等教育,美丽动人,”牛顿·米诺说,“他完全拜倒在米歇尔的石榴裙下了。”但是,一旦论及婚嫁,巴拉克就总是有些顾虑。米歇尔承认,这个问题“已经成为我们之间的一个症结”。
“拜托,”她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们按计划进行吧。”
“这只是一张纸的事,”他恼怒地翻着眼睛,“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噢,老兄……”
这场争论一直持续到1991 年6月巴拉克快毕业的时候。
起初,巴拉克推掉了所有工作的机会,其中包括来自米歇尔所在的盛德律师事务所的工作邀请。他决心在公共服务方面做一些事情,打算回到伊利诺伊州参加司法考试。他一次就顺利过关。
那天晚上,巴拉克带米歇尔去戈登饭店庆祝,这是芝加哥的地标性餐馆,以美国当代风味的菜肴著称。一道朝鲜蓟蘸面糊的开胃菜后,话题再次落到老生常谈的关于婚姻的争辩上。
他们享用主菜的时候,争论适当地平息了一些;但当甜点快上来的时候,争论再次升温。
“婚姻,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巴拉克坚持,“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感觉。”
“是啊,太对了。”米歇尔讽刺着回答。
“我的意思是,算了,米歇尔,”他继续说,“我们知道我们彼此相爱。还要靠结婚来证明什么呢?”
她用令人畏惧的眼神盯着他。“喂,老弟,”她说,“我可不是那种只想永远约会就行的女孩。我不是那种人。”
巴拉克只是坐在那里,面带笑容地看着米歇尔越说越气。在她的长篇大论的时候,服务员送上了戈登饭店的招牌甜点——覆盆子巧克力蛋糕。盘子上有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于是,我停了下来。”她后来回忆那一时刻。米歇尔打开盒子,看到了一个1克拉的钻石订婚戒指。
她抬头看着巴拉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他说,“是不是能让你少说几句了?”
这一次,米歇尔真的无言以对了。
新开始的政治生涯和婚礼
巴拉克带着全新的紧迫感返回芝加哥。他对米歇尔说,他已经在学校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现在要“继续向现实生活迈进”,而这首先意味着要开始制订个认真的婚礼计划。
从8个月前他向她求婚之后,她一直催促他做的正是这件事。“你不是在开玩笑?”她不无讽刺地问道。在米歇尔母亲的帮助下,两人开始筹划10 月份的婚礼。巴拉克唯一的要求是:“只要不安排在选举的时候就行。”
她获得的信息并不多,但至关重要:徐处长来斐济和某人会面。他说那是他的老板,晚一天到达斐济。他不能带着女儿去赴约,但后来改变了主意。她昨晚就已经把这些信息通过她的黑莓手机发回北京。她的同事此刻已经开始排查检索,目标就是昨天从北京飞往斐济的所有乘客。
除了这些信息,她还有一样更有价值的东西:徐处长手提电脑的硬盘。在他离开酒店的短短两个小时里,她用她所携带的特殊设备,快速复制了一个内容完全相同的硬盘。她取出手提电脑的硬盘,装进复制品。除了专业电脑技术员,没人能看出硬盘是更换过的。她的动作熟练而且麻利。这一切都是在搭建城堡的间歇进行的。她回到北京之后,徐处长的硬盘将被火速送往香港,并在专业硬盘分析室里进行分析,把那些没删的或已经删除的文档、信件、网页,甚至网络聊天对话都找出来——电脑从来都不是一种值得信赖的工具。
当飞机离开跑道的瞬间,黑莓手机在她精致的Hermes皮包中震动了两下。她皮包里还有一只手机,那是她的私人电话,起飞前就关机了。但黑莓不同,它只能沉默,不能关机。
起飞十分钟之后,她拿着她的小皮包走进厕所,锁好门,取出黑莓手机,敲进密码。邮件是Steve发来的,她的老板。内容就只有一句话:“Yan, Great job!(燕,干得好!)”
她微微一笑。Steve英俊而威严。他对工作的苛刻要求,在GRE是出了名的。她加入GRE不足两个月,以前从未有过任何调查经验。谈到商业调查,她还只是个没入门的新手。
GRE,Global Risk Management Experts Lnc., 全球风险管理专家有限公司,世界知名的商业调查公司。它的缩写和美国研究生资格考试相同。那场考试曾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将近十年之后,GRE公司却给她带来新的希望。
她将成为一名出色的调查师,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Yan! ”
那叫声紧贴在燕子颈后,短促而诡秘。
燕子拉着箱子,从机场大厅的洗手间里走出来。她打算直接去公司,所以换掉了一身高档洋装。Hermes的皮包同样不能在公司出现。
燕子猛一回头。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老方?你怎么在这儿?”
老方是GRE公司的高级调查师,北京最早的员工之一。以他的举止和穿着,没人当他是外企白领,国企领导的司机也许更贴切些。
“您是大功臣,当然得有人来接您了!” 老方嘻嘻笑着。
燕子心中暗暗吃惊。老板Steve曾经说过,斐济的行动需严格保密,家人和同事一概不能透露。老方却显然已经知道了。可老方并非公司的骨干,平时就只干些跑腿的杂活。
“老板说你首战大捷,一准儿累坏了,得让你赶快回家去歇着。老板给你发了邮件,你查查看?”
老方好像看出了燕子的心事似的。
老方的笑容有些猥琐。燕子避开他的目光。为何不光明正大地等在海关出口,却鬼鬼祟祟地藏在厕所门口?
燕子掏出黑莓手机。果然有封新的未读邮件。Steve用英语写道:“把硬盘交给方,回家休息。”
是体贴,还是为了硬盘?
国贸密穴
国贸一座的第28层,有一家投资银行,一家律师事务所,和一家保险公司。三家公司都很气派,拥有醒目的前台和背景墙以及上百名员工,却没多少人知道,28层还有另一家公司。
GRE的小玻璃门,远离电梯,藏在楼道拐角处。
燕子把右手食指轻轻放在指纹识别器上。磨砂玻璃门的门锁“啪”地弹开。燕子又是第一个。GRE的中央电脑系统已记录在案:
Yan Xie, Entrance, GRE Beijing Office, 6∶59 am, November 15, 2009.
这位资历最短的初级调查师,本月第十次提前两小时来到公司。GRE最底层的生存法则:坚持。工作枯燥无味,工作成果没有哪位领导看得见,燕子在所不辞。她的座位就在Steve办公室门外。那扇门永远关着。她没见过他几回,直到四周前的一个晚上。
那一晚,Steve突然推门走出来,面向办公大厅:“该死的电脑!我写了一天的报告突然丢了,你们谁能帮我找回来?”
晚上八点。大厅里一共还剩五个人。燕子最后一个尝试去帮忙。Steve的耐性已快到尽头。两分钟之后,Steve的报告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第二天,燕子成为Steve的“御用”初级调查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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