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高翔照旧送燕子回家。途中路过街边的加油站,他下车去操作自助加油机。雪大了起来,街上空无一人。
突然一阵嘈杂。几个黑乎乎的影子朝着车子疾走过来。燕子立刻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这在深夜的芝加哥并不算稀奇。高翔伸手去拉门把手,门却没开。他猛敲车窗玻璃,燕子慌忙扑向那个门。门猛地开了,冰冷的风一下子涌到燕子脸上。他一头扎进车里,她还没来得及躲闪。他的羽绒服包住她的脸。羽绒服冰凉,他的身体滚烫。
车门“砰”地关闭,发动机声嘶力竭。燕子想坐直身体,他却用力把她拉回自己怀里。车子如脱缰野马般飞驰而出。他强壮的臂膀,紧紧把她裹在怀里。
车子不知疾驰了多久,才渐渐减慢速度。燕子从他怀里钻出来,刺骨的寒风吹到她脸上。他那一侧的车窗碎了,窗外是向后疾驰的夜。
“亏了他们没枪!”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口中冒出大团的白气。
“你没事儿吧?”燕子的声音也在发颤。
“没事。”他扭头冲她一笑。
他和她口中的白气混作一团,浮在他们之间。
车子终于停稳。燕子一声不吭地下车,默默走向公寓的大门。几步之后,她又转身跑回来,绕到车子另一侧。他的左侧脸颊,赤裸裸在她面前。两道很长的血迹,一直从额角延伸到下巴。
燕子沉默着拉开车门。他顺从地下车,傻乎乎跟着她,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燕子把他领进自己的房间,取出酒精、碘酒和消毒棉球。棉球到达太阳穴的时候,他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那张带着血迹的英俊的脸。
天亮之前,四周格外漆黑。燕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身体滚烫如火。
就在最恍惚的一刻,他在她耳边喃喃道:“燕子,让我留下吧,永远留在你身边。”
热气贯穿燕子的耳垂。燕子一把推开他,坐直了身子,扭亮了灯,炯炯地看着他:“你留下吧,永远留在我身边。”
灯光很刺眼。他彻底清醒过来,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他说:“我出国的名额,是她爸给弄的。”
他饱满的肩膀,闪烁着古铜色的光。燕子抓起他的衣服扔给他:“走吧。咱们以后别见了。”
第二天晚上,他果然没在餐馆门外出现。他辞了餐馆的工作,从此人间蒸发。
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燕子却又见到他。
他站在覆盖着薄雪的人行道上。她本想不搭理他,他却走上前来说:“送你回家吧。”
“为什么?”
“下雪了。”
“已经下了一个冬天了,春天就要来了。”
“我等不到春天了。明天我就要回国了。”
他漫无目的地把车向着一个方向开下去。直到再也无路可走,眼前变成一片无际的黑暗。
他突然转过身来抱住她。
她没有反抗,也并不配合。她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任由他炙热的嘴唇划过自己的脸和脖子。她没有流泪。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明白,在最伤心的时候,泪水未必会流下来。
然而八年之后,他却站在她面前。他们之间,仅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大门。
公司调查
GRE的前台Linda推开大门,前厅里的一男一女,略显惊慌失措。
“是高先生吗?太对不起了,我迟到了。这位是我同事,她叫Yan,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高翔的脸上瞬间堆满笑容。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两张名片。燕子如梦初醒,赶忙接过名片。正在此时,Steve推门走出来,与高翔握手寒暄,“Linda,高先生这几天就坐在会议室里。高先生,这几天要辛苦你了!”高翔的笑容憔悴而虚伪。
“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谢谢谢谢……”高翔的确世故多了,嗓音却和当年一样。
他要在会议室里待几天?难道从现在开始,又会天天见面?即便天天见面又能如何?八年之后,谁都不再是当年的谁了。燕子心事重重地走进办公大厅。一抬头,Tina叉腰站在眼前:“你行啊你!请客请客!就今天中午,千万别想赖账!”
星期一,燕子提前两小时走进公司。
大同永鑫煤炭机械有限公司的电子档案,已经到了燕子的电子信箱里。大同永鑫的情况并不复杂。2008年1月成立,香港福佳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法人代表叫叶永福。香港怡乐集团同年8月将其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