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诗的方式述说自己

孙业文的书稿在我这里放了很长时间，一直想找一个整块的时间坐下来认真地静静地写一些读后的感想，却又始终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们每天都浮躁地忙碌着，而对心灵的忽略越来越多，对思想不再那么苛刻，对生活诗意的感知正在减少，对人生命运的理解日渐浅薄，更谈不上对已经走过的岁月的深度反思和真实的回忆。这个时候，案头上的《业文诗词》书稿，似乎在提醒在忠告，在这纷纭的世界里，我们该如何淘洗自己的心境。

业文大兄的人生经历很不简单，起伏跌宕平平仄仄几十年，他没有被命运的难题所击倒。相反，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对生活的独特认识，使自己更加清白纯净、行端表正地向前行走。他曾长期在林业系统工作，曾带领队伍战天斗地。岁月的沙砾没有把他打磨成一个明哲保身的庸人，却把他铸造成了一个头脑清醒、信念坚定的人。他不会随波逐流，他有自己独立的风骨，无论做人还是做事，他都是不含糊的。

在几十年复杂的历程里，业文兄没有放弃对文学的敬重，他喜爱诗词并坚持创作从未间断。特别是退休以来，他的创作热情越发高涨，几乎比一个专业诗人的写作量还要大，他心中积累的东西太多了，他是在用诗的方式述说自己，也述说着时代。他没有去闲适隐逸，而是厚积薄发地进行着创作，他沉郁顿挫的诗歌作品已经做了恰到好处的表达。作为他的朋友，我知道他诗歌的韵外之致，知道他刚直骨节之中的真正诗情。他不会附庸风雅，文学之于他，是一种命运的依靠。在他几十年的风雨生涯里，该有多少无奈？只有诗能使他激情四射，只有诗能让他体会到自己主宰自己的愉悦。在诗中，他体验到了论列指陈、伤念寄怀的自由创作的痛快，犹如走进一片氧气清新的森林，呼吸一下子就顺畅自然了。

业文兄的作品，有旧体也有新诗。此前出版过一本《业文新诗选》，这本《业文诗词》算是上一本书的姊妹篇。总体上看，他很少做所谓的宏大叙事，他的诗始终粘连着众多细节，我喜欢这样的诗，这种诗是在细部充盈的环境里丰满起来的，既有骨头也有肉，是有根基的。诗的杼轴过程，也是作者对每一事件的理解和认识的过程，是产生思想和提炼诗意的过程，不是生硬强写的诗。

业文兄的诗，有自己长期亲历的点点滴滴，他行走过的一个个地方；有青灯之下对自己心路的认真整理，哪怕是对一片荷叶一只蝴蝶的感觉；有进退之间的哲思理趣，一次垂钓或一次阅读都可能激发诗思。我更珍重的是他作为一个诗人，没有回避苦难（我对一些经历了苦难之后舔着伤疤唱赞歌的诗人始终持怀疑态度），他写苦难的这些诗可能会更接近诗歌的本质。

唐以前的古诗大多是“自由体”或“半自由体”，虽有许多讲究，但表面上还是不受格律限制的。律诗后来兴起，格律开始严密，束缚了唐以后的历代诗词。今天的诗歌（旧体）如何做，已经是一个课题，口语入诗，当下词语入诗，包括韵，是否还要严格地按古代朝廷颁布的韵书来做？包括词，至现代，词的音乐性已渐渐淡了，我们是否还要用“合乐与否”来要求今天的长短句？等等。在这方面，我看业文兄有自己的理解和实践，那就是现实主义，融通古今，有规矩但绝不拘谨。他把旧体诗这个旧瓶装上了现实生活的新酒，也在新诗的自由之中注入一些传统的约束，做了诗歌写作内容与形式等方面的实践，更多的则是对自己心灵的注重，是真情的袒露。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拘泥于写实和一般化的修辞，没有无病呻吟的虚幻的东西。他不是一个用诗歌来麻痹自己灵魂的人，他也不是一个用诗歌来美化记忆的人，他对自己很公正，他捧出来的是一个正直的人内心的境界与色彩，是一个真诚诗人具体的创造力。诗，是他本人的话语权。可以说，业文兄是一个看清了自己才来用诗歌呈现心怀的人，不是那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写诗是为记录人生，抒发心语，谢天感地。”这个“谢天感地”令我心动。它使我想起饱经磨难的老诗人牛汉先生的一段话：“谢天谢地，谢谢我的骨头，谢谢我的诗。”

亲爱的读者，当你读过这部《业文诗词》，当你在孙业文的字里行间读到了作者半生的辛苦，你也许会对我上面所絮叨的这些话能给予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