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朦胧

徐志义

长期熬夜写作，我的胃也得了那种职业病。西医难治，中医大夫说：你是胃寒，除了医疗，还可配以食疗，比如吃羊肉烩面，它滋补，有暖胃功能。吃食儿能治病？这太简单了，羊肉烩面馆遍布大街小巷，是当地名吃。我不喜欢它，是嫌它膻，现在为了治胃寒，把夜宵改成了吃羊肉烩面。

我的胃还真懂事儿，知道是给它治病，也不觉膻了，竟吃上了瘾。今天夜宵吃这家，明天夜宵吃那家，货比三家，选物美价廉。物美不用说，选价廉是因为我经济拮据。回想起来，我真后悔当初爱上了文学，既没有天才，也没有鬼才，成不了大器，写一些平庸的文章挣那仨核桃俩枣的稿酬，要不是有工资养着，早当逃兵了。可是呢，有外不知里的，还偏偏崇拜作家，刘记烩面的老板娘厚待我，一来二去就和她吃出了情。

刘记烩面隔马路对面是两所大学，下晚自习，学子们蜂拥来填肚子。4块钱一碗，是全市最低价，色香味俱佳，比名店不差。我看出老板是薄利多销，惠顾学子。老板是谁，我不知道，收钱开票又卖凉菜的那个女的，人称老板娘，端庄靓丽，我在心里叫她“烩面西施”。

深夜，我有意晚来，避开人潮，和学子们混在一起显眼。我坐在后排的角落里，那西施走过来，恭敬亲切地问：“老师贵姓？”我忙说：“我不是学校的老师，是熬夜写作的。”“啊！您是作家？”她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一脸羡慕，笑颜如花。“就算是吧。”“敬仰敬仰！”她回身去给我端来一个小菜，说是赠送。

我再来，她不是赠送小菜，就是耳语厨师。端上来的烩面明显的汤浓、肉多、味足。

我不由就早来了，是想她。先站门外隔着玻璃窗看厨师操作。西施已经告诉我，羊肉烩面的用面是优质精白粉，兑以适量的盐碱用温开水和成，反复揉搓，使其筋道，醒一段时间，切成小孩鞋底一样的面坯，抹上植物油，一片片码好，用薄膜覆上备用。汤是用上等鲜羊肉、羊骨、羊髓配以七八味中药煮成，白亮如乳。隔窗看厨师抻面，像看魔术杂耍，将小孩鞋底一样的面坯拿起，手掌向上平摊，两手大拇指摁住面坯两端，轻轻拉抻，约一尺长后上下劲甩，像蹦迪，像指挥音乐，三折两扣，就成了十几根交错的宽面条，丢入高汤滚锅，长筷三拨两搅，兑入粉丝、海带、海参、鱿鱼等七八种配料。出锅切入海碗，添加香菜辣椒油，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然而，让我胃口更是大开的，是西施对我的情。她隔窗看到了我，朝我含情嫣笑，我感到勾魂摄魄。

我该怎样向她表示？拿作品给她看？给她写一首情诗？或者直接约会她？进而想到会不会惹出麻烦？麻烦又造成后患？我怎么感到自己要做的远没有自己所写的那样痛快？思想再三，想再进一步试探她的心。

那个夜晚，我故意晚来，看她等不等我。其实我没有晚来，而是在远处候着。夜朦胧，月朦胧，十二点了，果然看到她不住地出门张望，她是在等我。人走光了，厨师也走了，我才急匆匆地出现。她问，我说赶稿子。她亲手给我做了面，陪我吃，我吃在嘴里，甜在心上，问她何时休息，壮着胆子说想约会她。没想到她婉言拒绝了，使我羞愧难当。

好事多磨，女人矜持，男人不懈，我小说不就是这样写的吗？

南北两个笔会，开了一个多月。再来，墙上画了“拆迁”，不见了西施，心里很是落寞。打开电脑，有她的邮件，很短：我当姑娘时是个文学青年，守不住清贫弃文从商了，所以看到你很怀念，很敬慕。

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