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菜地
许锋
如果在城里能有一块自己的菜地,不必大,不必规整,只要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能够种花种草,种点蔬菜,该是令人非常欣喜的。但这个念头很久以前只是在我的心头一闪而过,又一闪而过。在城市,心头滋生这样的念头都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不敢再想。
但冬日里,我意外地发现了别人的菜地。在小区对面,过马路即到。所谓的别人,应是当地的农民。在我看来,这片菜地已经很大,很雄伟,一畦,又一畦,连在一起。一片翠绿。
最靠近马路的菜地,种着大片的草莓。我曾经进过草莓园的,摘过草莓,但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时间仔细打量。如今过年了,闲了,看清了,褐色的田垄间,苗叶间,一个个鼻尖鲜红鲜红的草莓宛如一朵朵小花散落在地上,享受着南方暖暖的阳光,令人不忍去触碰,更不用说采摘了。
其他的地里种着很多菜。西红柿。我十岁时,看过西红柿的秧儿,摘过西红柿。一晃儿三十年过去了,久别重逢。有莲花菜,东北叫大头菜,西北叫莲花菜,南方叫包心菜。而菜心则是南方的蔬菜。
女儿对菜地显然是陌生的。她喜欢草莓,喜欢摘草莓,那的确很有乐趣。我把陶醉其中的她硬从草莓园里喊出,让她认识蔬菜,认识庄稼和土地。
小时,我种过菜。不会种,跟在母亲后面学。那时我们生活在大兴安岭。是非常美的地方。我们种过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黄瓜、葱、大头菜。平日里吃的蔬菜,几乎全都种过。那时孩子们的快乐就是在菜地里摸爬滚打。等到秧苗上结出果实,蔬菜有模有样时,小孩子们都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了,跃跃欲试起来。摘过小黄瓜、黄瓜妞,很细很细,表面上是一层毛茸茸的刺儿。西红柿没熟时,青涩,不好吃。豆角更不能生吃。但是大家可以在菜地里爬行和穿梭,捉迷藏,弄得灰头灰脸,故意弄得灰头灰脸,大人们也不太管教。饭熟时,听到母亲的叫喊,大家拍拍衣裤,尘土飞扬,没事了,干净了,回家了。
进入城市后,在钢筋混凝土间,我曾幻想有那样一片菜园,开满鲜花、挂满果实,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然后在阳光的熏照下,土地弥漫着真实的味道和思想。孩子藏在一大片绿叶、红花间,或者匍匐在土豆秧的下面,和你捉迷藏。在菜园悄无声息时,在一顶草棚下面,支一张桌子,将电脑放在上面,然后让思绪流淌。我想,那样写出来的文字是不会浮躁的,因为在你环顾四周时,看到的是真实的颜色,闻到的是质朴的空气,照到的是纯净的阳光。
人不能离开土地时间太久。人浑身的市侩气,必得经过土地的熏烤,才能消失殆尽。而文字,其实与人一样,最怕城市的噪音、污染、世俗。
土地却渐行渐远。尤其在城市。
但因为这一块菜地,我的心平静了。若你生活的城市也有这么一块菜地,乃至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该当宝贝似的多看看,多走走,尽量呵护。说不准哪一天,它就消失了。
能够与菜地为邻,应该是城市最朴实也最奢侈的生活了。
那天离开菜地时,我摘了四个西红柿,两个大的,两个小的。女儿则摘了一小篮子草莓。我们捧着来自乡村的蔬菜和水果兴冲冲地走向城市,这个过程,使我轻盈,但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