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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 扬 在这个春寒料峭淫雨霏霏的夜晚,我的心也在下着雨。因为有倾诉的欲望,路过一家小酒馆,生平第一次有了奢侈的举动。 一扇门隔开了寒冷,门内温暖如春——虽然已经是春天。稀稀拉拉几个客人,有点安静,一个喝着酒的瘦削老头,抬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于是我在他对面坐下。 他笑着举起酒杯,喝酒!年轻人!我连谢谢都没说就自斟一杯仰头喝光。我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外面挺冷吧?是啊!这寒冷的春夜!又想起签了离婚协议后妻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你太不懂浪漫!跟你过就像喝一杯白开水,寡淡无味! 节俭生活踏实工作在她眼里一直是窝囊的代名词。 想到这,我又灌了自己一大杯。 店老板微笑着又热了一壶酒送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 我总想倾诉,满腹的话,张了张嘴,却是一声叹息:一醉解千愁啊!对面的老头还是笑,看来他是太幸福了,根本无法体会世间愁苦。 我有进一步让他了解生活的冲动,刚张嘴,他抢先说,老太太,六十多了,他指着柜台内那个刚才给我们热酒的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年轻时候可是个美人啊!我想,这老头真会调侃,一点也不好笑。老头又说,当年下放时她遇到了同时被下放的她的丈夫,哦,当时还不是。他又笑,当时她丈夫可够惨的,父母双亡,兄妹失散,她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又是一段老掉牙的老知青的故事,我有点不耐烦。他继续说道,返城后,他为了让她过上幸福生活,辞了工作,豁出去地干,后来终于有点积蓄开了一家工厂,发展平稳后夫妻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把火把厂房烧成灰烬。 这样的人生确实挺起伏的,我说。 还没完呢,他说,重整旗鼓的艰难使他们要孩子的计划一再搁浅,东山再起后都已是快五十的人了,老来得子以为幸福从此开始。等到孩子四岁还不会说话,去医院检查说属于痴呆的一种,很罕见,不但无治愈希望且活不过半年。 我倒是有了想听下去的欲望,想听出这老头编的故事破绽在哪里。 大半个中国跑遍后,医生的诊断基本一致。老头呷了一口酒,在开车去接在康复中心训练的孩子的那天,一辆横穿马路的卡车压扁了小轿车也碾断了孩子爸爸的双腿。九死一生后他干脆盘出厂房,捐出部分钱款成立一个慈善机构,留下部分给儿子看病,当然还开了这家小酒馆。 最后我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实的,那么你真是冷漠,聊着别人的不幸,却能谈笑风生,可你又怎会知道这故事? 他指着柜台内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说:那是我老伴。 我霍然想起,从我进来到现在,老头未离开桌椅半步,侧头一看,老头的两条裤腿,分明是空荡荡! 现在,我儿子的病情稳定,并奇迹般地活过了十几个年头,老伴精神还那么好,而我,还能坐这儿喝点小酒,你说,人生哪里有愁?他始终微笑着。 几分钟的叙述里如何隐匿了大半辈子的风霜? 世上有些人,经历一点磨砺便以为自己是最委屈的人,而有一种人,一生跌宕,却能笑看人生,宠辱不惊。诚如此刻坐在我面前这般貌不惊人一瘦削老者。我不知道生命和生活中有多少变数,让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能够对坐小酌。 在这个春寒料峭淫雨霏霏的夜晚,自始至终我没有达成倾诉的欲望,但,这已不重要。我深深鞠躬向老者道别。走出酒馆门外,依旧淫雨霏霏,而我心中,已是朗朗晴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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