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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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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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饼

琳 子

那时候,夏季的白天是非常慵倦的,一只黑蝉在院子里的椿树上使劲地叫着,屋檐下挂着成串干燥的玉米,胡同的山墙把影子倒在对面的墙壁上。我暑假在家,无事可做,就在屋里翻一本小说,间或发呆。

这时候,总会不经意地听见外祖母和母亲在院子里说话,外祖母说,今个中午咱们吃菜饼吧。于是母亲就去数鸡蛋。母亲数过了鸡蛋,说,就吃菜饼,还有7个鸡蛋呢。于是,我就从屋里飞快跳出来,骑上自行车,到三里外的菜园里买韭菜。

所以,我一直认为,这种韭菜饼的做法,是我母亲发明的。我母亲是农村那种特有智慧的女人。她那时候还年轻,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之所以强调这种韭菜饼是一种特智慧的做法和吃法,是因为它有非常突出的特征。

第一,一个面饼必须摊一个鸡蛋。注意,鸡蛋要液体的。面饼上先摊一层韭菜,尽可能厚一些,然后,把鸡蛋小心磕开一个口,用指头捏住,把鸡蛋的液体均匀地甩在韭菜上,再把一张面饼照边合上,一点一点地捏紧。你吃过炒鸡蛋,蒸鸡蛋,可是,你却未必吃过这样味道纯正的鸡蛋。仅仅从菜饼的外观看,蛋清和蛋白界限分明,有蒸熟的蛋花和气泡的痕迹。

第二,烙饼的时候,切记不可以放油,是干烧,而铁锅最好。这里要注意的是,首先怎样才能稳稳妥妥地,把那个软乎乎双层生面饼弄锅里去,一分钟后,再怎样翻过来。菜饼烧得最好的时候,是它中间长出来热气,菜饼本身就是两层的,因此,长满热气的菜饼就圆鼓鼓地涨了起来,白气丝丝地向外射着,上边满是糊了边儿的小花。

第三,刚出锅的韭菜饼不能着急去吃。找一个大盆,擦干净,垫一层干净的笼布,把出锅的饼一张一张地叠压在一起,并盖严。这叫“溻”。至于是不是用这个字来描写,我还真不敢说呢,因为这种饼之所以和其他饼不一样,就在这“溻”字上,先是燥热的饼,趁热捂了,让热气长出水分,把饼里里外外地“溻”软和。因此,在邻里之间,又称呼这菜饼的做法叫:“溻菜饼”。

而更多的细节技巧,就体现在我母亲的双手上,我记录如下:

韭菜不可以切碎,要长一些。韭菜很嫩,不能让盐杀出它的水分来,母亲有丰富的经验,她先用油把切好的韭菜搅拌均匀,放半小时,然后再放盐,这样油就把盐隔断了。趁这空闲,母亲就把花椒在案板上用刀细细切碎,这样切碎的花椒味道要比买的花椒面好得多。韭菜放在瓦盆里,韭菜翠绿翠绿的,仅那颜色就好看且诱人。

白面要和得硬朗些,擀动的时候,母亲高高挽着衣袖,眉头上沾着白面的渣,她伏身在宽大的案板上,使劲地用着两臂的力。她擀的面饼又圆又大,像一层结实的棉布。

磕鸡蛋的任务必定是外婆的。家里喂有芦花鸡,外婆喜欢把鸡蛋攒起来,以备红事。做菜饼的时候,外婆会把空蛋壳收起来,洗干净,趁空闲沾上红红绿绿的纸条,给门口的孩子挑在麻秆上跑着玩。

我喜欢坐在厨下烧火。按照母亲的吩咐,不能烧硬柴,只能烧软和的麦秸。一口大铁锅,风箱呼哒呼哒地在手臂上抽出来,又送回去。一股烟呼地卷出来,一炉红红的火焰就在我的手臂上,开成了一朵朵绚烂的花。

而这个时候,在烟里,一切都非常忙碌起来。

先看到母亲把捏好的菜饼,放在一个圆圆的篦子上,她只用手在空锅内探一下,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放菜饼了。把饼擀到锅盖一样大本身就是一种能耐,更何况,母亲还有熟练的技巧呢,她把那篦子举在面前,轻轻一颠,一旋,就贴锅上了。有时则顺劲把面饼先托在两手,然后,弯腰,轻轻地一闪,也就下去了。翻动的时候,母亲麻利地揭起面饼的边,这个时候她的指头就必定要擦一擦滚热的铁锅,她似乎没有被烫,借助惯性,“唰”的一个空翻,又“啪”的一声,那面饼就稳稳妥妥地过来了,等最后一张饼也压在了瓦盆上,母亲就去洗手,外婆因为年纪大了,就有点腰疼,她脸上满是汗水,蓝色的头巾也是湿的。

吃饼了,父亲要多吃几块,姐姐也要多吃几块的,在院子里随便找个板凳坐下来。一张韭菜饼被切成四牙,你捏一片,我捏一片,韭菜是青绿的颜色,而里边的蛋清蛋黄干干净净,咬一口,开始都不说话,自顾自埋头吃,吃着吃着,母亲就开始分析这次的饼和上次的饼有什么不同,没有牙的外婆说,她已经吃到第四块了,母亲故意不相信,她们娘俩就扳着指头清算,忽然,外婆皱眉头说,有一张饼忘记放鸡蛋了……于是大家都笑,并说,没有鸡蛋的,也好吃。

前几天,在大街上远远听一老人说话,那女的说:“买韭菜吃菜饼去。”我一听坏了,我离开老家已经多年,那熟悉的腔调,竟然像是我一村的,再不就是一个县的,他们肯定是从我母亲那里学来的,要不就是我街坊邻居,从我母亲那里学来的,他们又把这韭菜饼的做法吃法,教给了他们的亲戚朋友,我有点嫉妒,有点想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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