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胡诌八扯，一会儿苏东坡，一会儿诸葛亮，真的假的，虚的实的，荤的素的，洋的土的，说个没完，最后更是来个强硬通牒，我告诉你张学良，我们哥几个今天就跟你耗上了，你不让开，我们就不走，陪你一起天长地久，地老天荒，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听见这话，于凤至悄没声地笑了，汉卿，你听兄弟们说得多可怜，你让开吧，兄弟们无非是想博得一乐，随他们吧，父亲他们都在楼下，想是兄弟们也出不了大格，大家在一起乐上一乐，也不是什么坏事。冯庸顺着于凤至的话就爬上来，就是嘛，我们也是大家才俊，家养颇深，什么事当做，什么事不当做，我们心里有数。张怀英适时地开口说话，几位哥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今天文闹不武闹，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发现几位哥哥口才学识都不错，像苏小妹结婚那事，我听都没听说过。冯庸嘿嘿一笑，那是我顺嘴胡诌的，有没有这事我也不知道。张怀英说，就算是胡诌，诌得也算有水平，春宵一刻胜千古，不若小妹展天足，倒是真有苏诗的风格。几位哥哥既然有这样的雅兴，不如吟诗对句难难我嫂子。我可听说了，我这嫂子是郑家屯一带有名的才女，才情才气不让须眉。咱们就这良宵美景斗上一斗，谁输了，就在地上爬一圈。不过，我事先声明，我与嫂子属女流之辈，龟行不雅，若输了，由我哥代替。冯庸问，你算哪伙的？张怀英说，当然咱们是一伙的了，我哥跟我嫂子一伙。张学良嚷起来，那不行，你输了为什么让我爬，应该冯庸代爬。冯庸说，好好好，小妹输了我代爬，我代爬。

张怀英坐到冯庸的阵营中，张学良坐到床上。两军对垒，人人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开始较劲。

吴俊升的儿子吴泰勋率先发难，我听说嫂子十岁时就曾以一精妙绝对誉满郑家屯，吴某不自量力，就以一联就教于嫂子。嫂子，听好了，我这上联是，春到郑家屯，依栏俯看春水皆绿。

于凤至略一思索，随口吟出，秋来苏仙岭，停车仰望秋山尽红。

吴泰勋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说，嫂子对的倒是挺工整，只是这苏仙岭我可没听说过，嫂子编来应对的吧。

于凤至说，苏仙岭在湖南郴州，原名牛脾山，因苏耽在此得道成仙而得名。当年，秦少游作了首《踏莎行·郴州旅舍》，苏东坡为之作了跋，大书法家米芾挥毫书写，后人将其转刻到苏仙岭的岩壁上，史称“三绝碑”。

吴泰勋大为尴尬，红着脸在地上爬了一圈。

人常说，世事难料，神鬼莫测。“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蒋介石囚禁，辗转流徙，第六个囚禁地就是郴州苏仙岭，而其时随伴的正是于凤至。

见吴泰勋轻易就败下阵来，冯庸低声与张怀英说，要想胜她，咱们须扬长避短，看我的。冯庸站起身，对于凤至煞有介事地作了个揖，嫂子，本人才疏学浅，不敢班门弄斧，只能胡诌一联，还望嫂子不要笑话冯某粗浅。

于凤至笑笑，五弟但说无妨。

冯庸咳了一声，我的上联是，狗熊倒退进树洞，熊到家啦。

于凤至看了看张学良，五弟刁钻，看来要委屈你了。张学良大义凛然地说，认赌服输，爬一圈也就是了。于凤至高深莫测地一笑，只是该爬的怕是别人了。五弟，请听好，我的下联是，狼狗前扑跃柴门，狗出窝了。

众人齐声叫好，冯庸偷偷看了张怀英一眼，乖乖地在地上爬了一圈。

张怀英说，我也给嫂子出一上联，麻桌子，红帐子，里边坐个白胖子，嫂子注意了，我这上联是个谜语的谜面，谜底是花生。

张学良叫起来，你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对对子，讲的是风花雪月，杨柳青青，你们尽来些乡村俚语，还连谜语都上来了，这不行，不行！张学良知道于凤至学识不浅，和诗作对胜券在握，可要是弄这些七扭八歪的东西，怕就不擅长了。

冯庸站起来，正欲反驳，张怀英一拉冯庸衣襟，且听嫂子如何作答。

于凤至想了想，小妹这联倒是真有几分难度，不过，细细酌量，倒也并非就对之不上。小妹的上联是麻桌子，红帐子，里边坐个白胖子，我这下联是弯角子，绿袍子，芯中裹串黄珠子。上联是谜面，我这下联也是谜面，小妹的谜底是花生，我的谜底是大豆。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在冯庸身上，冯庸只好再爬一圈。

张学良得意了，我奉劝你们一句，在你嫂子面前，还是别玩这高雅了，玩一晚上，你们得输一晚上。五弟，当王八的滋味不大好受吧？回去脱裤子看看，膝盖是不是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