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时令进入盛夏，天气炎热起来，于是，乘凉就成了需要直接面对的一个实际问题。我曾经多次在城市里的广场和公园里乘凉，也曾经想尽各种办法去拥有一片清凉，试图让燥热的身心沉浸到幽静的凉爽中，可总觉得未能如愿。其实，若是真要说乘凉的最佳之处，还是昔日在老家那个小村里，在那宁静的夏夜，清风习习，星辉灿烂，和街坊邻居随意聊着古今中外的奇闻逸事，使得盛夏充满了惬意，真是难以尽述。

还是在去年的盛夏，我到故乡的小村住了一段日子，记得那时，每当黄昏的时候，母亲就会把编织得细密而干净的芦席拿到家门外的大树下，铺在地上，然后，再用脸盆端一些清凉的井水洒在芦席周围，看着凉意弥漫的地面，母亲微笑着说，今晚就在这里乘凉，一定凉快。

在故乡那个小村的盛夏，晚上在树下乘凉似乎是一种流传久远的习惯。那时，农村的条件不比城市，那里没有空调，人们也不大钟情电扇，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说电扇吹出来的风是热的，让人不舒服，他们还说，电扇不如蒲扇，更不如从田野吹过来的小南风，让人感到舒畅。所以，一到夕阳落山的时候，小村家家户户就忙碌开了，搬凳子，拿凉席，提茶壶，不一会儿，大树下面就成了人们乘凉的热闹地方了。这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摇着蒲扇，说着话，喝着茶，有的人还把饭桌搬了出来，摆上新鲜的菜肴，绿的青椒，红的番茄，还有清香扑鼻的绿豆汤，一边香甜地吃着，一边憨厚地笑着，一边惬意地乘凉，朴素而幸福。

乡亲们是自由的，不拘小节，高兴起来，在舒畅的欢笑之余，还在习习的晚风里唱上一曲婉转动听的地方戏，豫剧，曲剧，越调，应有尽有，还唱得有声有色，给夏夜的乘凉增添了无限的韵味。乘凉到了深夜，几户人家就排在一起睡在凉席上，鼻息均匀，香梦沉酣，仿佛是一幅淳朴的画，十分动人。

在习习的清风中乘凉的人们是悠闲的，那些饱经沧桑的老人，或者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陈年旧事和现代新闻，或是被孩子们缠着讲古老的神话故事，小村的夏夜，因为有了老人们的声音而显得更丰富了。

夜色阑珊，小村渐渐沉寂了起来，这时，除了田野里的蛙声和虫鸣，以及或远或近的犬吠和牛哞之外，就只有皎洁而柔媚的月光静静洒落下来，把小村渲染得朦胧而生动，浑然一体，分不清哪是大树、哪是人、哪是房屋了。

前两天，冒着盛夏的酷热，我回了一趟老家。黄昏的时候，我还想和以前一样到外面乘凉，想再感受一番故乡夏夜的质朴和清凉。这时，18岁的侄子告诉我，现在，村里没有什么人到外面乘凉了，他们各自坐在自己家里，使劲地扇着电扇，或享受着空调制造出的凉意，看着电视。

听了侄子的话。我在家门外的大树下默默站了许久，想象着昔日乘凉的美好情景，心里不仅弥漫起莫名的惆怅。也许，现在的农村人和城里人一样，他们已经远离了盛夏的欢聚，在不知不觉中，和大自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