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广龙

散文

有一年回老家，就想看看过去居住过的老院子。

弟弟陪着我，去了中山桥。河道东边的路口，还在，原来的一段土城墙，没有了。这个变化我实际上知道。很多年前，有一次路过这里，我就发现了。我们家从中山桥搬走后，我出门在外，难得回去一回。有过看看老院子的想法，却一直没有真的进去，即使路过，看一眼就离开了。

我牵挂老院子的谁呢？那些人，那些事，都过去了。自从我们家搬走，新的房子，新的邻居，还有一棵苍老的枣树，这些都让我好奇，搬走了，和老院子里的人来往很少，而且，我小时候关系好的几个，也都不在老院子住了。可是，许多年过去了，我却忘不了老院子，毕竟，我出生在这里，这里有我的童年。

我这次要看的，是老院子。大门的方位没变，大门的样式已经替换了。进去，发现里面窄小，而且拥挤。低矮的房子，魔方的方块那样挨着，似乎人从空中降落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过去，这个院子，虽然居住了十多户人家，近百号人口，也没有现在这么促狭。看到的人，都不认识，似乎是遥远的地方的人。可是，人家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是外来者。水井填了，土墙的厕所没有了，房子的形制也是翻修改造了的。而且，原来老院子里头，院子套院子，套了三个院子，现在只有一个院子，原来套的院子，要么被一间房子挡住，要么是一堵墙。我原来还想在老院子找寻一些遗落的记忆，结果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自然的，因为我在这里居住过，这里有我曾经的快乐和忧伤，有我成长的烦恼与兴奋，我愿意来看看。与这里无关的人，是不会产生兴趣的。即使曾在这里居住过的人，也不是谁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过去几十年存在过的场景和人物，那么多生动的故事，那么多的生死，就这样消失了，随着场景和人物的消失而消失了。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我的记忆只是一部分，不一定可靠，也不一定完整，就这样我还算有心，还记住了一些，写下了一些。即使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想一想，我们在这个世上，都这样生活在一个个空间和时间里，都有一个自己的老院子，当时不介意，当时意识不到什么，就任其消散了。难道一点留存的意义都没有吗？哪怕在记忆里，哪怕在点滴的文字中。

再联系到一个村落，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乃至一个大洲，也发生着和我居住过的老院子一样的情形。当后来的人想要追索出什么时，已经类似于考古。空白就这么出现了，这多么无奈。留下来的，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