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沪上友人做客小城，问此地有何特产？我告诉他，“三麻”：麻糕、麻团、麻油。前两样姑且不论，麻油谁处没有啊？答案似乎牵强附会。

风景总是有味道的。这样的味道往往清甜。我想起苏杭，往湖荡深处去，有碧绿碧绿的莼菜。叶圣陶在《藕与莼菜》中写道：“在故乡的春天，几乎天天吃莼菜。它本来没有味道，味道全在于好的汤。但这样嫩绿的颜色与丰富的诗意，无味之味真令人心醉呢。”此外，西湖的荷藕也挺有名，每次到杭州听到“曲院荷风”这样的名字，就感觉到它像水丝绸般优雅。想到小时候，常开怀畅饮，绵甜清香的透明藕粉。

这样联想，就豁然开朗，小城其实还是有许多美食的。往江边走，比如刀鱼、鲥鱼、河豚，我们这儿叫“长江三鲜”。乡野的河汊深处，簖蟹、青虾、螺蛳、桃花蚬、水芹、茨茹、菱角，这样一个个美食，水天之间，不知从什么地方蹦跶出来。小时候，故乡长着许多树，榆钱儿饭，上一辈人应该吃过。夏天的时候，还有洋槐、桑葚。洋槐吃起来甜津津的，桑葚会把小嘴唇染得乌红发紫。“水上云”是水面凫游嬉戏的鹅，“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等到待客的凤鹅捧上桌，腊香四溢。

风景中藏掖着美食，俯仰可拾。前些年，我在山东品尝油炸椒盐蝉蛹、香椿芽炒鸡蛋，就会想到在齐鲁之地的某一块山坡上，有一片青青的香椿林，几个少年手执竹篓，在寻找着蝉蛹，找到一只，就将其放到竹篓里。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蛹，蜕化为蝉，爬出洞口，找到一丝光亮，就振翅一飞，溜走了。

一地的饮食风情画，与风物有关。去年，出差去大连，从下榻的酒店散步到银滩，见几个女人在海滩礁石间翻拣着海苔 ，其中一位告诉我，那是拣回去包饺子吃。在青泥洼的商店里，买了几袋油炸梭子蟹，才拇指大，这么小的蟹在我的家乡是不吃的，大连人吃得津津有味，那是海边的特色吧。

一处风景，只提供一种美食，提供了山珍，就不提供海味。所以，爱美食的人，总是在风景中四处奔走，饱了口福，总对不住自己的那双腿。就像上次在浙江，吃到许多笋干；在武夷山，除了大红袍茶叶，就是许多菇类。我带回来了其中的一种红菇。泡开后，放在一口砂锅，煲出的汤里，就有了大山的味道。

李渔在《闲情偶记》中说，葱、蒜、韭菜，这三样东西是蔬菜中气味较重的，香椿芽能使人口齿留香，却味道清淡；味浓就被世人所接受，味淡则被忽略。他从饮食中，悟到为人处世道理。就像一个人，淡泊高雅气质的缓缓释放，被别人所了解，过程很慢。

风景中的美食是清淡的，绿肥红瘦。这时候，就需要寻一只青花瓷盘置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