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徐志义

在街上突然碰见了久不见的哥们儿侯奎，我用冯巩的经典台词说：我可想死你了！就拉他进饭馆，点了四个菜，当我要酒时，侯奎果断地说：我戒酒了！开大车的人戒酒？要不是得了“妻管严”，要不是身体喝出了啥毛病。我问：“身体咋啦？”“没咋。”“是被弟媳月儿管住了？”“离了。”“没人管了才得喝！”我向服务员要酒，侯奎就站了起来，坚决拦住，说：“哥们儿，你听我说，我说了，你若还要我喝，我就喝。”

于是，侯奎坐下说了。

“你知道，月儿是我心目中的天使，我是怎么因祸得福的。”

那时我还在车队。一次侯奎酒驾肇事，把一个中年男人撞伤了。侯奎没有逃匿，把中年男人送进了医院。当侯奎看到中年男人的女儿月儿时，朝中年男人跪下了，要认中年男人作父，永远孝敬他。中年男人说不必，他就长跪不起。月儿见他心诚，要父亲答应了。侯奎方脸大眼，很有男子气，常来常往，月儿就被他俘虏了。他们结婚时，我离开了车队。

侯奎说：“月儿待我好，你不知道有多好！她劝我别再喝酒，别再肇事。可你知道，咱开大车的，靠酒提神提劲呢，戒酒真比戒毒还难。一次我醉酒竟咬、咬……”“你咬了月儿？”“哪儿啊，我咬了狗！”“咬了狗？”

“我蹲在一棵大树根处呕吐，一条流浪狗嗅过来，要舔我吐出的好东西。我一半清醒一半醉，狗舔屎，狗舔屎，这不是骂我吗？那天一桌人都让我给灌趴下了，我是大赢家啊，竟遭狗欺了！我顺着树站起来，一只胳膊抱着树，一只胳膊挥手撵它，那狗退了两步，我又接着吐。那狗是饿极了，又偷偷摸摸闻上来，伸着舌头舔。我出腿蹬它，它竟咬我。娘的，拿我吐的当屎舔骂我不说，还敢咬我，我扑过去咬住了狗脖子，生生把那狗咬死了。狗咬人不新鲜，我把狗咬死了可出了名，月儿说啥要同我离婚！”

“你也真够狠的！离啦？”

“不离她要自杀。”

“这件事使你坚决戒酒啦？”

侯奎摇头，眼湿。我追问，他说：

“上个月底，我们车队干得出色，拼着命在雨季到来之前把那些货送完了。老板给我们发了奖金，你知道，遇到这种时候，是要喝庆功酒的。庆功酒喝着喝着，喝恼了，骂了起来，打了起来，一群人打我自己，从屋里打到门外，从门外打到了马路上。他们都喝高了，我还清醒着。我不和他们打，躲他们，可他们追着要把我往死里打！”

“这是为什么啊？”

“他们说我喝酒耍奸。”

“你耍什么奸啦？”

“还不是跟你学的，偷着拿水当酒喝。”

“你怎么赖我啦？你可是红脸汉啊，咋也这样？”

“这事等会儿再说。正当他们围住往死里打我时，红光一闪，冲过来一个女人！这女人双手举着一块砖头，疯了一般，对着他们砸！硬是把他们砸跑了。”

“谁啊？你姐还是你妹妹？”

“月儿。”

“不是离婚了吗？”

“她，她心里还装着我呀！”

侯奎说着哭了，捂着脸呜呜哭了！

侯奎说，离婚时，月儿虽以死要挟，却许了个条件，他只要能戒酒，还可以复婚。

“这件事儿使你坚决戒酒了？”

侯奎又是摇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看到月儿还这样疼着我，我还是个人吗？我心里那个愧啊！那个恨啊！我去找月儿赌个咒，发个誓。”

“月儿咋说？”

“下班时，我在她厂门口等她，她出来了，我迎上去，她一看见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我怒吼：滚——！我怔住，她又指着朝我吼：滚——！”

“为这个？”

“就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