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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笛声 赵舒平 山娃子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爬山、割草、放牛、生火、烧饭、洗碗,都蹑手蹑脚悄没声的,生怕惊动了旁人似的。村里人不叫他名字,都喊他“悄悄儿”。 “悄悄儿,你爹爹吆你快回家呢。” 他就小心地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悄悄儿,你家牛啃人家庄稼呢。” 他就悄没声地跑去牵家里的牛。 可是越是小心越是出事儿,悄悄儿收拾饭桌儿的时候,手一滑将爹爹那只大蓝花瓷碗落在地上,“哗啦”打碎了…… 唉唉!那只留下妈妈温馨指纹的瓷碗。那只沾满爹爹黏稠汗水的瓷碗。 山娃子吓坏了,他手儿颤颤的,拾起一片蓝花瓣,又拾起一片蓝花瓣,可是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一朵。碎裂的瓷片,仿佛山道旁让牛蹄踏烂的马兰花,东一片西一片,掉进泥洼里落到草丛中,凋残四散再不能复原。 悄悄儿抹着眼泪,想象这是在做梦该有多好,如果是在梦里,再可怕的梦境也不是真的。自己一觉醒来,那只沾满爹爹汗水的蓝花碗,那只印着妈妈指纹的蓝花碗,依旧会好端端、新崭崭摆在饭桌上。 悄悄儿手托着腮,幻想自己成了童话《宝葫芦的秘密》中的王保,也有一只神奇的宝葫芦。如果真有一个宝葫芦,就能想有一只蓝花碗,立刻会变出一只完好的蓝花碗,一只比打破的那只漂亮十倍的蓝花碗。 谁在山那边吹笛子。 隐隐约约,如山间泉水淙淙,似林中鸟儿啾啾。 如梦如幻,仿佛从云端里飘下来,从尘世外传过来。 一根青青的竹子立在了山娃子的面前。一根带着几片嫩叶的竹子,还有两只沾满泥巴的脚。 像攀登村头那株老榕树,悄悄儿将目光吃力地往上爬着爬着…… 爹爹每天从田里回来,都会顺便带回一根刚刚砍下的竹子。每天吃过晚饭,爹爹就坐在院子里,用心用意地将竹子做成笛子。茅屋四壁已挂满了笛子,每天吃饭时一抬头就能看见笛子,每天睡觉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笛子。可是爹爹从来不去动它们,也不许山娃子动它们。如果山娃子动了哪根笛子,那根笛子就会变成鞭子。 悄悄儿身上还留着给笛子抽出的伤痕。他想不明白,那东西吹出的声音那么好听,打在身上为什么那么的疼? 悄悄儿望见了爹爹两片被汗水黏合在一块儿的嘴唇,和一双围满皱纹布满血丝的眼睛。蓦地悄悄儿记起妈妈在的时候,总是赶紧倒一碗清凉的水,匆匆端到爹爹面前…… 可是,现在那只美丽的蓝花碗已经四分五裂了。 爹爹终于扬起了手中的竹子,那根青青的还带着几片绿叶的竹子,那根还没来得及做成笛子的竹子。 不知何时升起的月牙儿,在竹叶的缝隙间闪烁着。 悄悄儿两只小手颤颤的,紧紧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间张望着那根鞭子的竹子。 悄悄儿每次挨打,都是这个样子。他每次动了挂在墙上的笛子,都会挨变成鞭子的笛子的抽。可是身上的鞭痕还没好,他又忍不住去动墙上的笛子,完全忘了那笛子会变成鞭子。不同的是这次是没有做成笛子的竹子。他想不出没做成笛子的竹子与变成了鞭子的笛子,抽在身上的疼有什么不同? 以往挨打,山娃子总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仿佛那竹鞭不是抽在他身上,而是抽在拴牛的木桩上。 爹爹手中的竹竿儿落下来的当儿,隐隐约约的笛声,从山那边传来。 爹爹看见悄悄儿的嘴唇动了一下。 悄悄儿本想喊一声“爹爹”没想到发出的声音却小小的,蚊子似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可是从悄悄儿那抖抖颤颤的嘴巴上,爹爹还是听清了,那分明是一声:“妈妈……” 青青的竹竿和窗外黄黄的弯月一起,停在了空中。两串大大的泪珠儿,两串小小的泪珠儿,在破碎的蓝花瓣上汇成一汪,晶晶莹莹,琥珀一样将竹叶儿与月牙儿凝固了。 爹爹依旧坐在院子里,用心用意将青青的竹子做成笛子。谁在山那边吹笛子,宛若山间泉水淙淙林中鸟儿啾啾,那么动听那么入心。 那该是妈妈吧?山娃子小心翼翼地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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