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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弹琴的诗人

(上)

蓝蓝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印象

10月6日晚,我在微博看到的第一条关于托马斯获奖的消息,是网友dodoro发布的——诺贝尔文学院刚刚宣布,将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理由是:通过凝练、透彻的现象,他为我们提供了通向现实的新途径。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沃尔科特曾说:“瑞典文学院应毫不犹豫地把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特朗斯特罗姆,尽管他是瑞典人。”托马斯的瑞典国籍,使这份荣誉姗姗来迟,但今天终于把桂冠戴在了这位名至实归的诗人的头顶。

特朗斯特罗姆在弹琴

记得是2001年,诗人陈东东在电话里告诉我,托马斯要来中国,他的汉语译者、诗人李笠陪同,能否到北京见一面。那时因为孩子太小需要照料,我错过了见到托马斯的机会。不过,托马斯的诗集一直是我案头的书,有几位诗人借去看,没几天就又被我讨回。一直到2009年8月,我和中国诗人王家新、赵野、沈奇应邀赴瑞典参加“歌特兰国际诗歌节”,在斯德哥尔摩由李笠带我们去托马斯家做客,我才见到了这位仰慕已久的诗人。

托马斯住在梅拉伦湖畔的高地,五楼的窗口盛开着火红的天竺葵。给我们开门的是他的夫人莫妮卡。托马斯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们进来,便颤巍巍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自1990年他中风之后,他便半身不遂,右手几乎无法自由行动。看得出这位老诗人极其自尊倔强,除非他要走路,否则,任何其他的行动,他都会坚持自己来完成。善良的莫妮卡须臾不离其左右,这对儿老夫妻之间的默契和默默深情,令所有在场者无不感动。

眼前这位白发的老人就是写出“我打开第二扇门/朋友,你们喝着黑暗/暴露于日光之中”的诗人吗?我不禁睁大了眼睛,凝神望着他。而托马斯注意到我的好奇,忽然也睁大了眼睛,孩子般直直地盯视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是一双清澈、湛蓝的眼睛。那样的眼睛你一旦见到过,便再也不会忘记。

托马斯的家有一道狭窄的走廊,靠东面是餐厅、客厅和他的书房。西面则是卧室。据李笠介绍,这套房子是市政府给他们的,因为诗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这里离市中心比较近一些,所以他搬离了北岛某篇随笔中写到的离斯德哥尔摩不远的小岛上“蓝房子”,居住到了这里。

看得出,老诗人那天非常高兴,他慢慢举起左手,嘴里含混不清地问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大家坐着聊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客厅一角高挂着一幅汉字书法,但奇怪的是挂颠倒了。这个发现令托马斯夫妇和诗人们大笑起来,李笠搬来一把椅子,又重新把那幅字挂正。在莫妮卡准备家宴的时候,托马斯默默无语,用他那双像梅拉伦湖一样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们,嘴角洋溢着慈祥的微笑。在座的诗人开始唱歌,王家新唱了一曲“兰花花”,沈奇唱了一曲“信天游”,我唱了一支哈萨克民歌。随着托马斯一阵喃喃的话语,莫妮卡走过来告诉翻译给我们说,托马斯特别喜欢音乐,他要弹钢琴给我们听!

我们简直喜出望外,因为莫妮卡说,他轻易不会为客人弹钢琴,今天算是破例了。钢琴放在托马斯的书房里,四壁都是书柜。我们几个安静地坐下来,看着老诗人掀开钢琴盖板,缓慢地举起了他的左手。这是一首单手钢琴曲,俄罗斯作曲家埃利格尔专门为半身不遂的托马斯写的曲子。一时间,幽深的音乐声在屋子里响起,把我们带到了白桦林金色树叶在风中闪烁的深秋中。一位老人在弹钢琴,用他的一只左手。他的白发在午后的阳光中发出银子般的色泽,他微微晃动的脊背似乎承受了岁月的风霜覆盖过的沧桑。有一会儿,我盯着窗口的天竺葵久久地愣神……这个情景,后来我深深记在了脑海中,从斯德哥尔摩返回中国,我写下了一首题为《特朗斯特罗姆在弹琴》的诗。午宴是丰盛的,莫妮卡亲自下厨,一盘盘给我们端上来,有虾仁三文鱼沙拉、烤肉、蔬菜拼盘、奶酪,切得整齐法式面包。好客的她给我们斟满了白葡萄酒,诗人王家新拿出一瓶托马斯最喜爱的威士忌,也给老诗人倒了半杯。席间,我们谈论诗歌,谈论诗人,谈论北京和斯德哥尔摩,托马斯大多数时间在沉默,偶尔微笑着和大家碰杯。由于言语困难,他用他的蓝眼睛和我们每个人说话,用沉默和明澈和我们交流。窗下不远处的梅拉伦湖上,不时有驶过的轮船汽笛声,天空蓝得一片澄明。我想起他的诗句:“有时我的生命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感到人群盲目焦虑地/穿越大街,向奇迹涌去/而隐形的我站在原地不动……(主啊,怜悯我们!)。”看着他,我默默地想,一个沉默的诗人就是神秘本身。我们对他的了解有能有多少呢?

那天午宴过后,托马斯向我们每个人赠送了自己的诗集,他用左手,慢慢地在扉页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莫妮卡告诉我们,自从托马斯中风之后,他坚持锻炼用左手练习写字、弹琴,从来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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