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乐：“什么都不用带，拍的时候不穿衣服。”

“这是做啥的公司？”

“做内衣的。”

拍片当天，我还是比较淡定的。心想咱欧洲男女共浴的洗浴中心都体验过了，拍内衣广告还不是小意思？但我充分低估了和一个陌生女人，除了三点，全是皮肤亲密接触，抱在一起的尴尬。而且在欧洲大家都裸着，谁也不会特别关注你。可拍广告，摄影师、场工十几位盯着你。看你摆姿势不对，以前都是直接上来，跟掰机器人胳膊一样把我姿势弄特好看，现在我跟女模都是光着，摄影师指挥也全是动口不动手，更显特别：“蔡总，眼神再正常些……也不用瞪那么大，别躲就成了。”“蔡总，右臂再抱紧点儿！您一不好意思模特可要摔地上了！”“蔡总，挺胸直背！……那先休息会儿吧。”

你说我这非职业模特能不笑场么？

我一直对柳下惠的坐怀不乱持怀疑态度。老兄是春秋人士，但他具体怎么坐怀不乱的，元朝才有文字记载。咱们要知道这之前的宋、明，可是要“存天理、灭人欲”啊。抓典型树代表的时候，什么事儿不能忽悠？要说他看到裸女在庙里拧衣服，没猴急地冲上去雨云，我信；说怕人家冷，用衣服裹着裸女，让人家坐自己怀里一晚上取暖而不动声色，倒也不是非说不信，只能说佩服啊佩服。

但直到今天，我终于信了。不过故事应该有一个前提条件：柳下惠一定是和裸女在拍广告片！

我笑场尴尬的阶段过得很快，因为摄影师的指挥也越来越快。我脑袋几乎晕掉，没工夫尴尬，更没力气笑场。咱这业余演员，渐渐表现得和女模一样职业，表情动作咔咔到位，举手投足机器人一样，到50度停住不会给出49。

我坐在椅子上，大揽大抱捧起三点女模，但一点儿闲工夫都没有——甭管尴尬还是瞄瞄人家好身材，都没工夫——眼睛跟着摄影师的手指四处调整，控制嘴角，这边塌肩膀那边送下巴。倒腾半天，手里还一直抱着个大活人呢！虽说女模身材娇小没多少斤，好歹也是不小重量，我这俩胳膊就琢磨着犯懒了。女模立即察觉：“蔡总，我后背垫到椅子扶手了！”“唉唉，对不起对不起！”职业模特不容易啊！

终于拍完休息，我跟女模紧紧握手，表达革命同志的深厚情谊。我是因为终于拍完了，她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也是因为终于拍完了，没跟这么不靠谱的业余模特合作过，太累了，赶紧歇会儿！大家都赤诚相见过，聊天反而更坦荡自然。我说今儿辛苦，回头送你件衣服吧，配这漂亮内衣。你穿多大号啊？女模一乐：我穿多大号还不知道？都零距离看俩小时了。我说我眼里早四大皆空，就差最后冒金星，哪儿能看出你尺码啊。

工作人员也过来休息，我问你们找内衣模特第一条件身材要多好？工作人员回答：“身材？那不是第一，第一要‘思想前卫不扭捏’。”

一下我又联想到了历史和当下。现代中国对泛性文化，实在是过犹不及啊。两千年来，中国传统思想大多时间是禁欲的。朱熹说：“闺房之乐，本无邪淫；夫妻之欢，亦无妨碍，然而纵欲生患，乐极生悲。”什么意思？性总会有乐，行；想主动寻乐，不行。“文革”时期，更是禁止一切西方化思想，比如性解放、性自由、性审美。人压抑久了难免爆发，现代就是这个状态。所以广州深圳一有性文化节，呼啦一群人挡也挡不住就往里冲，除了防着别被同事熟人看到什么都不管。经历极度禁锢的中国，又变得极度开放。就和经济上穷惯了，突然致富，必然要经历炫富的过程一样。

经此一役，我还明白了一点：不管杂志上贴的，还是网上传的，大照片都别信了。我一看成片，自己身材这么好？胸肌发达腰身劲挺！看来这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终究是属于PS的。

自此之后，非著名模特蔡明也开始接商演业务了。2010年年底，就和周韦彤、吴秀波一块儿给英菲尼迪拍了广告大片。我有个准则，只选和我生活方式特性相近的、气场合拍的。比如英菲尼迪，奢华车，打进欧美市场，和老字号宝马奔驰竞争，靠的是创新和对当代精英生活方式的全新解读，我们之间就很来电。

不太相投的，以我这业余水准，就难以驾驭了。比如本来2011年我还要第一次银幕触电，参演《 北京爱情故事》，本来听说角色是重文化情调，有独特生活方式的企业家，我觉得挺靠谱。后来一看剧本，为项目请客吃饭讨好官员，推杯换盏，满嘴放炮，心机复杂过绞肉机。我就适应不了这路数了。还害得剧组临阵换演员，非常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