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芬

她只穿着文胸和短裤，脚穿一双深灰色的胶鞋，皮肤黝黑，头发挽在头顶，看上去健壮有力，颇像个竞技场上的格斗士。但她却有一个古代美人的名字——庄姜，做搓澡工已有五六个年头了。

那天，我洗完澡，不小心把内衣弄湿了，索性洗了一下，放在暖气片上烤，之后便躺在休息室看电视。突然，有人大声嚷嚷：“搓背！搓背！”只见正在拖地的庄姜急忙丢下拖把，“来了，来了”，应声跑向浴室。

少妇悠闲地躺在小床上，双目微闭，无限惬意的任庄姜在身上来回揉搓摩挲。庄姜望着她那细腻如玉的胴体，再摸摸自己粗糙难看的肤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羡慕之情。哗哗的热水四处喷溅，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说笑声，在蒸腾的浴池中弥漫，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向了远方——她仿佛又回到了久违的家乡——清晨，雾霭蒙蒙的村庄、屋舍，还有在田野里劳作的人们……苦涩的汗水和着水蒸气顺着她的 脸颊直淌到她的胸前。“哎呀！弄疼我了！”一声瞋詈，使她迥遑如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

搓、按、推，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使那位少妇满意地离开了。庄姜这才伸了伸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拍了拍酸困的后背，又忙不迭的去拣地下脏兮兮的报纸和塑料袋，并把丢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拖鞋一双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里，然后又拿起拖把开始拖地，她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忙来忙去。

“歇一会吧！”我向她招招手，顺便把自己的鞋子放到床头柜里，她笑了笑，笑得很勉强，拿拖把的手并没有松下来。“今天是我值班，卫生搞的差要扣工钱的。”说着，抹一把额上的汗。瞟了我一眼，倒显得有些拘谨。“你搓澡还要搞卫生？”我疑惑地看着她。“是呀，我们几个搓澡的是轮流值班搞卫生的。轮到值班时，每天从早上七点半起床，到晚上十一点屁股都难挨地，有时晚上十一点刚睡下，又来一个洗澡的，还得起来给她搓背，一天到晚累得直不起腰。”

问起她的家庭情况，她的脸立刻灿烂了许多，她告诉我，她家在周口，丈夫在广州打工，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已考上大学，小儿子也被保送上了当地的一所重点中学，夫妻二人都没了父母。

“唉！现在好了，我们终于不再为孩子们吃不上饭操心了。”她一边收拾零乱的床铺，一边对我说着，“想想前些年，我们两口子长年在外打工，孩子们没人照看，放学后还得自己做饭、洗衣，有时孩子病了，都不敢给我们说，怕我们担心，都是自己扛着。”说着说着，只见她泪水盈盈。我心里也酸酸的。“可怜我那一双儿女，没有吃过一顿应时饭，想想真叫人心疼，我从头年的‘十一’来这里，直到第二年‘五一’才能回家，每月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像个机器人，一个月下来能赚一千多元，这样大半年回家就能攒一万多元，除了给孩子交学费，剩下的买种子、化肥、农药等，花的也就差不多了。好在我的两个孩子很有志气，学习都很刻苦。孩子们说，等毕业了，有了工作就再也不让我们外出打工了。”说罢，她从墙角那张床的枕头下，小心翼翼地翻出了两张照片让我看，一张是女儿的，一张是儿子的，都是在学校得奖时照的。她抚摸着那两张照片，笑得是那样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