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

有心与无意

窗台上，我摆放了两盆花，一盆是蕙兰，从花卉市场买的。一盆是凤仙花，母亲从老家来时捎来几粒种子，埋在湿润的泥土里。

对于前者，因为是花钱买的，我自然在意，三天两头浇水、施肥；对于后者，偶尔附带着浇些水。

出差一段时间，回来后，我急忙看我的蕙兰长得怎样了，花叶已经发黄、长斑了；再一看凤仙花，兀自繁茂。

怅然之余，想起了我教过的两个学生。

我曾在一所中学教语文，一个叫阳的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各科成绩一直在班级遥遥领先，作文写得尤其好。学校或者市里举行作文大赛，我都推荐他，如我所料，只要他去，一定获奖，我也因此得到校领导的表扬。

和他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的同桌小刚，一个极顽劣孩子，父亲跑三轮，母亲做点小生意，家境不好，作业常常不交，上课总是违反纪律，有时逃课去上网吧。考试呢，常是班级倒数后几名，我对他是劝也劝过、说也说过、家长也来过，甚至用语尖刻，可他依然我行我素，我都对小刚失去了信心，任其自然吧，我想。

一个冬日的早晨，5点多，我在2路公交站旁等车。一两片雪花慢慢飘落，我跺着脚不停地张望车来的方向。

老师。我听到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小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他也是来乘这路公交车的，恰巧，公交车来了。

下了车，还得走一段土路，雪越下越大。看到他瘦小的身子，单薄的衣服，我把我身上的大衣掀起来罩在他身上，开始，他婉拒着，有点不好意思，我一再坚持，并用胳膊拥着他，他不再抗拒，我们俩在北风呼啸，雪花漫飞中互相簇拥着朝学校走去。

后来，我调到了其他单位。就在今年教师节，他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信中得知，他当兵去了，诉说了对我的想念和感激，并说起那个风雪的早晨，我温暖的不只是他的身体，如一米阳光，温暖了一颗叛逆、自卑的心，从那以后，他改变了对老师和其他人的看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前天在街上遇见了我一直为之骄傲为之得意的阳，看见我，他竟如陌生人一样转过头去。

拿着小刚的信，我陷入了沉思。

有一次到一个单位办事，旁边走过来一个老年人，打量了我一下，突然间喊我，王老师。我有些诧异，迅速地在大脑里搜寻记忆，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

她却说，你忘了，那一次，我女儿上你家借书看，下着大雨，你打车把她送回来，我们一家人留你吃饭你不吃。

我想起来了，那事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吧，我班一个女孩，学习比较好，但父母常年有病，买不起书，我曾跟她说过，我有很多书，什么时候想看了去我家看……

她有些激动，有些紧张，也很感慨。这样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而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仍念念不忘。对我而言，被人惦记着，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世界上这样的事很多，有心栽花的，或许是花枯叶落，任人伤神；无意插柳的，或许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刻意为之的，常常带有功利色彩，不见得有丰硕的成果；无意播撒的，往往出于自然本色，会有丰收的快乐。而一切发自内心的爱、不饰雕作的美丽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焕发出动人的人性光芒，检验出灵魂的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