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地

我和老伴推着小车里的外孙女去公园。是上坡路，正吃力地走着，听到后面有说话的声音，回头看看，见几个也推着婴儿车的青年妇女，很快地跑上来了。老伴说：“妈妈队过来了，咱让让路。”

她们腿长，步子大，迈得又快，我们刚闪到一旁，她们就跑到了前面。有七八辆小车，全是三个大轱辘的。每辆车里都坐着个娃娃，大的两三岁，小的只有几个月，有黑头发的，有黄头发的。都睁着一双明亮可爱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安安生生，看来他们已经很习惯了，可能也很喜欢上了这样的“兜风”。推车的妈妈都是青年白人，个个身材既苗条又丰满。当她们一个个从我们身边跑过时，都对我们友好地笑笑，并说声“三克友”（谢谢），还很喜爱地看一眼我们的外孙女。

这一群专职妈妈刚刚跑过去，又见另一群从路对面的一个街口出现，也往公园跑去。

当我们走到公园时，见她们已经把娃娃车停在一边，她们排成一长溜，做起健身操，虽然没有指挥，却动作一致，可见都不是“新兵”了。

这样的妈妈队很普遍，在附近的几个公园里，我都见到过。她们都是生了孩子后辞职在家，专门带孩子的，故被戏称为“专职妈妈队”。为了保持身体健美，不做慵懒窝囊又肥胖得让丈夫看着不顺眼的家庭妇女，她们便相约成队，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集合，一起跑步和做操。

我女儿曹东说，她生雅歌时，就有人到医院里串联，邀请她在出院后参加她们的健身“妈妈队”。出院那天，医院给的小包包里，除了一桶婴儿奶粉和一包纸尿裤，及一本育儿知识小册子外，还有所住地区妈妈队的召集人姓名和联系电话。女儿没有去参加，因为产假期满后，她雇了保姆，自己去上班了。

妈妈队是自发的民间组织，各个社区都有，召集人都是乐于出头又非常热心的人。她们除了锻炼身体外，还开展其他活动，如交流育儿知识，互相帮助，某个人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妈妈队员就会去帮助她照看孩子，等等。

这些专职妈妈，可能一当就是十几年，因为一直到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和中学，妈妈每天都要开车接送。从幼儿园或学校接出孩子后，并不算完，由于想让孩子从小就受到多方面良好的教育，还要上什么舞蹈，美术，打球等各种学习班。这些外加的学习班，并不是在本校办的，因此还得继续开车，再把孩子送到别处选学的班上。这还没有完，因为既然让孩子去上课外班了，钱缴了，又不辞劳苦地频繁地接接送送了，那就要学好，为了能在家里对孩子进行辅导，妈妈们往往还得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去陪读。如此这般地忙碌，一直要到孩子上了大学才能结束，才可以长长松一口气，以后只管掏钱就行了。

专职妈妈在完成这些伟大的任务后，已经过了漫长的十多年，青春不再，浪漫成为记忆。人到中年了，不甘寂寞的会再去重新找个工作，为家庭增加一份经济收入。不过，不管你曾经得过多么高的学位，拿过多么高的薪金，这时候是统统不算数了，那仅仅是你个人的历史记录了。因为十多年间，知识更新了一茬又一茬，重新工作，只得委屈地接受拿钱不多，甚至也不那么体面的活了。

在几支专职妈妈队伍里，我还没有发现一个中国人。有人说，中国人和美国人，在对待子孙的问题上观念不同。美国老人不给子女带孩子，啥时候想孙子了，就开车过去看看，抱起亲亲。或者星期天带孙子上公园玩玩，给买点好吃的好玩的，乐一阵子，然后开车送给父母，说声“拜拜”就走了，仍回到他们自己安静清闲的老巢。一代代都是这样传下来的。奶奶不带孙子，子女毫无怨言，他们也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两代人都乐意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女儿说，她们公司的中国同事，只要听说谁的父母从国内来了，就会很羡慕地说：你好幸福呀！老美同事则相反，过一个时期必定要问：你父母走了没有？如果说没有走，他们就会觉得奇怪，怎么可能和老人长期一起生活呢？不由得耸耸肩，撇撇嘴，表示实在不能理解。

美国人有了孩子，往往也不雇保姆，不乐意和一个陌生人长期共同生活。再说照顾孩子的生活和学习，有些事保姆也做不到。所以她们只要一生孩子，就辞职在家，靠丈夫一个人挣钱生活。这样虽然少了一份收入，但也少缴了不少的税，可以照样阔阔气气地生活。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丈夫一旦失业，那就苦了。在经济危机中，有不少这样的小家庭，因为交不起房屋贷款，住房被银行收回，他们只好投靠父母，或者租一间简陋的住房。那种大手大脚地花钱，不知何谓穷的日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去了。

这种一落千丈的变化，在中国人的家庭里极少出现，因为很少有专职妈妈。近两三年，美国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美国人卖房子，中国人买房子，并且还多是几百平方米的大房子。富人社区里，中国人的家庭在明显地增加。

其实，中国去的妇女，生了孩子后仍然坚持上班，并非完全是为了保证多一份的收入，以防万一失业陷入生活困境，也是因为工作来之不易。她们在国内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又费九牛二虎之力到美国深造，有了满意的工作和可观的收入，她们怎么能舍得放弃，去当个家庭妇女呢？生了孩子之后，有的雇保姆，有的央求国内的父母前来救援。好在父母也不肯让女儿辞职，尽管自己已经告老在家，颐养天年，接到子女的恳求，只得学起佘老太君，披挂上阵，飞越太平洋，到异国他乡，放下教授高工专家的架子，为子女当起了既放心又不拿工钱的“保姆”。

所以在圣迭戈市的路上，见推婴儿车的老太太，在公园里带孩子玩耍的老太太，不用问，那肯定是中国人。

不过白人老太太及老头，每遇到中国老太太推的婴儿车，都会满脸喜悦地逗逗孩子，如果孩子对她笑笑，她更是高兴得像中了大奖。我想她既是出于礼貌，也是真心喜欢。反正只是一会儿乐趣，并不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