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意赠书

王太生

这几年，许多人出书。

我认识的一个人，和几个朋友，凑钱印了一本合集，逢人便郑重奉上，并在扉页上工整地签名，也不管那个人需不需要。

不要随意赠书。书，是要寻一个能够读懂它的人。送给不需要的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双手接受，实则是差强人意，大家都很忙，忙自己的事，结果反倒让人平添一种负担：不读吧，怕辜朋友的一片美意；读吧，又实在提不起兴趣。如果纯粹是饭局或生意场上的朋友，也许会随手往哪儿一扔，让它丢在某个角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渐生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缕阳光照射封面，有许多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舞蹈，这样会辜负了一本书。

贾平凹在《笑口常开》中写过一则趣事：“著作得以出版，殷切切送某人一册，扉页上恭正题写：‘赠×××先生存正。’一月过罢，偶尔去废旧书报收购店见到此册，遂折价买回，于扉页上那条题款下又恭正题写：‘再赠×××先生存正。’写毕邮走，踅进一家酒馆坐喝，不禁乐而开笑。”

书，要遇一个赏识它的人。就像你家的女儿，要给她寻一个好归宿。再说，书有灵魂，一个人思想的温度，那份发酵已久的情感，像泼一盆水那样泼掉，是对书的不负责任，也是自己的轻率。你的那些思想和感悟卸在那儿，或快乐、或忧伤，需要读它的人，目光游移，意会、分享。

我的一位同事W，出了一部小说，一千册，捧回家，除了送几个认为会接受的朋友外，8.5折，在网上卖，半年时间，卖出了100册。W说，这就很满足了，余下的，我是不会急于脱手，卖到50岁，还有10年。

W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看到许多朋友出书，蠢蠢欲动。看到一些书的命运，这样的想法，又很快灰飞烟灭。之所以不敢出，是怕我的书，出来乱送人，这就像某类商品的赠品，反正是送的，没人往心里去，得来容易，弃之全不可惜。

世上许多事情，有时不免类似。我在一废品收购站点，发现朋友的书，像一尾搁浅的鱼，躺在一堆旧报纸堆中，我看到那本书似乎在流泪，我把它带回家。朋友的书，回到它应待的书架，找到新家。

不要随意给人赠书，就像不要随意留饭一样。你的饭菜，或许不合人胃口，是你主动送的，唯恐冷落了那本书。

送人的东西，不是他自己亲手掏腰包买的，总觉得不是那么珍惜。商场里，派送的赠品；名利场上，别人送的客套与恭维，有几个拿回去受用？自己买的，才是最需要，正像女人选香水，男人挑香烟。

一件作品，当初为了给它起一个好名字，煞费苦心。印上一千册，飘然分散在一千个不同的角落。

不同的书，挤挤挨挨，站在书柜上，思想和观点在碰撞。你能记得书脊上，哪几个名字？闭上眼，熟悉书的内容。

我喜欢的书，当初是花钱买来的。喜欢才买，买来的书，比送来的书珍惜。那是我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遇到适合的书，并把它带回家，与陈酿的爱情一样，在我案头、书柜、甚至是枕边，书在那儿微微呼吸。

我在书的温暖包围之中，每天空气清新。一本书，翻来翻去快几十年了。你说，我珍惜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