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腊酒浑

莫景春

过年了，农家最缺不了的就是醇香的米酒。

乡下人不知道什么茅台什么五粮液，装上个金闪闪的盒子，花花绿绿的，很是花哨，拎起来那么惹人注目。他们只知道最好的酒就是用自家后山下那一口四季潺潺而流的泉水酿的。原料就是自家地里长的玉米田里长的稻子，最多是到圩上花上一两块钱买的酒曲，混着酿，别的什么都不用加了，酿出来的酒纯纯的，虽然不很透明，还略带一种甘甜，入口绵绵不尽，回味无穷。

乡下人过年实际就是过酒。腊月十几前，把过年用的柴草木炭都准备好了，连牛过冬的稻草都堆得高高的，一家人便围在暖融融的火塘边，把一年中没说的话一股脑儿搬出来烤着。女人们便身后忙忙碌碌着，她们在准备着过年最重要的东西——酿一坛醇香米酒。如果没有一坛米酒，那年味就会淡淡的，若有若无。在乡下，不管家里有没有人能喝酒，男人或多或少，都会酿上满满的一坛，尽情地摆在堂屋摆在厨房，让整个屋子飘满醉人的芳香，路过的人不禁跷起大拇指连连称赞这家收成好，日子红火。

精选上好的米，反反复复挑出虫啃坏的，留下一律亮晶晶的颗粒；用山脚下那一口清清的泉水清洗几遍，便放到蒸笼里慢慢蒸着；熟了，那饭香飘满屋里，让人馋涎欲滴，但这时候是不能动的，尤其是小朋友刚玩回来那脏脏的手，是绝对不能碰的。不干净的东西会败坏酒的清香的。女人们洗干净手，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雪白的米饭铺到一张干净的簸箩里，让它慢慢地冷下来，再灌进一个早已备好的瓦坛里，撒进酒曲，便密密地封上，呆上个五六天，让酒气忍不住溢出来，使人远远地就能闻到，这时候便是开酿的时候了。

架上一口大锅，中间立着个高高的蒸笼，笼顶再放一个中等的锅，装满清澈的泉水。灶里烧上微微的文火，让蒸汽慢慢飘起。蒸笼接着个管子，随着蒸汽越来越浓，酒便慢慢从管口涓涓流出，顿时屋里飘满了诱人的芳香。

酒灌满了一坛，这屋里便整天飘着香香的酒味了，年也就开始了。年前的腊月二十八起，慢慢喝到正月十五，一天一小杯，暖暖身子，一杯一杯地把年喝完。一个人就省着喝一点，若是门前晃过一两个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便乘着酒兴，大声招呼，叫他们过来陪陪。若是客人很客气，有时候强拉硬扯，非得喝上一两口不可。其实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谁家有酒，都会叫上左邻右居，大家一起热闹。喝酒要有声音，才过瘾。不必摆上什么菜，有一两碟花生米就够了，只要大家尽兴，杯来盏往，叮当有声。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猜码的猜码的，唱山歌的唱山歌，热闹声此起彼伏。酒香飘出去了，歌声飘出去了，幸福就飘出去了。

酒就这样把热闹的年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