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到南方去，在江岸边的山地里，我看到了当地的农民竟然在石头中间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坑，坑的周围用石块围着，里面种着庄稼。就在旁边的石壁上，我看了四个大字：“珍惜土地！”

对于一些人来说，土地的意义也许是十分淡漠的，但对于生存在这里的农民来说，土地的意义比金子还要贵重。

那时，我默默凝视着这珍贵的土地和青翠的庄稼，想着自己在平原上的故乡，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我始终无法忘记我小时候在土里嬉戏滚爬的情景。土地给了儿时的我许多美妙的情趣。那时，我喜欢在土地上挖出一小堆黄土，加上水，和成泥巴，让它变得像母亲做面条的面团一样柔韧。然后，和小伙伴一起，捏出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狗、小猪和小鸟。我清晰地记得，美丽而且巧手的青青还捏出了好看的小人送给我。我们点燃一堆树枝，在火上把捏出来的小精灵烧硬，取出来，等它们不热的时候，在掌中细细把玩，舍不得扔掉。那时，黄昏悄悄来临，灿烂的夕阳映照着满手泥巴的我们，小脸上也沾满了泥土，却笑得无比开心。

我在少年时可以尽情玩土，而山里的孩子一定不会有我尽情用泥土捏小猪和小鸟的快乐，这里的大人一定会把耕种后沾在手脚上的泥土刮下来送到土坑里，让庄稼在上面生长。对于他们来说，土地太珍贵了。

那一刻，我忍不住俯下身去，默默抚摸着土坑里生长出来的庄稼，情感激荡。

我又想起了当年出外求学的时候，我向母亲挥挥告别的手，转身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出了家门，我抬头看看天空，天空是那么辽阔，那么遥远。我低头看看土地，土地是那么沉厚，那么质朴。我伸伸双臂，够不着天，就弯下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轻轻抚摸着，又将它抛到前面，微笑着，让土地的尘粒和气息拥抱着年轻追梦的我。

那是我第一次用爱抚的心情去面对土地，也是第一次尽情感受土地的爱抚。前面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河水将土地泡得松软而湿润。我迈着年轻的脚步，毫不犹豫地踩了进去。一种湿漉漉又柔滑滑的感觉一下子冲淡了过去母亲怀抱温暖的单调，让我兴奋起来。

夏天，我回故乡小住，清晨，我总是早早起床，到屋后的原野上散步。走在四处流溢着露珠的湿润气息的土地上，感觉非常惬意，心扉仿佛悄然敞开，源于泥土的清新气息沁人肺腑。有一天清晨，我散步时遇到了大伯迎面走来。大伯扛着锄头，精神矍铄。大伯已经是70岁的人了，依然身体硬朗，让我欣慰。大伯一生在土地上劳作，故乡的土地上留着他描画人生的身影。其实，大伯的生活很富足，也很幸福。大伯家里有一片果园，二亩菜地。听家人说，每天晚上，大伯总是三两老酒，一盘花生米，半斤猪头肉，过得悠闲自在。清晨，大伯又会沏一壶清茶，从地里归来后细细品味，怡然自得。大伯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原来在县城当工人，由于厂里效益不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回到乡下老家愁容满面。大伯对他说，只要肯下力气，就有饭吃，土地是不会亏待任何人的，春种秋收，土地里面有黄金，把那一个月几百块钱的牵挂扔掉，回来种地吧。当时我听说了这个消息，并不以为然。那次见到大伯，才懂得了他说的话里的道理。

我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土地，人和万物就成了枯萎的花朵和干涸的河流。是土地给了世间以生机和活力，所以，我喜欢赤着脚在土地上行走，尤其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被袜子束缚了一冬的脚丫子也像苏醒了一样，忍不住，我就会脱光了鞋袜，兴奋地走在春天的土地上，那一刻，觉得有一股清爽美妙的地气生生地直往体内蹿，并欣然地奔涌起来。

在土路上走着走着，我才体会到了，有一种绿汪汪的痒，透过脚心，直向心窝里钻去，让人通体舒坦，无限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