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政权更迭，杜甫于集贤院数月而不得丞相测试文章。待杨国忠相位已固，朝廷便将移官换职、选官补缺之事闹得紧张热烈，人心惶惶。杜甫于集贤院渴等已久，甚至，其暗暗地早将应对策论罗列数十，等待宰相测试文章。

未几，杜甫果得集贤院直学士、李白故友崔国辅引导，前往大明宫中书堂受左相陈希烈测试文章。陈希烈所列测试题目多是赋赞诗文、崇玄论道，杜甫自然应对如流。然杜甫愈是答题从容，陈希烈愈是不肯罢休，让众考官接给出冷偏艰涩的试题，直欲将杜甫难倒方休！若非崔国辅解围，杜甫在众多吏部考官逼问之下，非累倒不可。最后，陈希烈道：“杜甫乃奇才也！诗赋皆佳，才思敏捷，可送隶有司，参列选序。”

杜甫如同梦游一般走出大明宫中书堂，正值阳光烈烈，秋风爽利，不由心中一振，“莫非甫从此已入九重君门？”

崔国辅却长叹一声：“未必。尚得朝廷‘三注三唱’。”

见杜甫疑惑，崔国辅解释道：“昔宰相选官，先集中笔试，观其书判，以试而选，以选而注。再着吏部官员审查之后，再上门下省，给事中读之，黄门侍郎省之，侍中审之，方于拟就任职。如此下来，快则半载，慢则无期也！”

杜甫闻言，顿入冰窟。崔国辅又道：“闻新相除旧布新，欲速整吏治，一日加官数十人，舆论哗然。”

杜甫惊愕：“若此任官，何辨良莠？”

崔国辅苦笑：“闻文部选人，无问贤肖，资深者留之，以资据缺注官。”

杜甫顿足：“自古选才唯贤而举，岂能不辨忠奸贤愚，论资排辈？如此不问贤肖，必遗恨千古矣！”

崔国辅却不以为然，面带不屑：“杨国忠何许人也？昔日游手好闲、嗜赌好酒之徒，胸无点墨，腹无寸文，却因裙带舞风而居高位，焉能思贤若渴，以天下为己任？昔太白远遁山林亦不愿与蝇营狗苟之徒为伍，实乃士子楷模也！”

杜甫已是无语欲泪，无力低叹：“欲用才，必有爱才识才之人；欲致贤，必有思贤若渴之君。”

“今日长安鸡聚族以争食，凤孤飞而无邻；朝廷之上更是鱼目混珠，奸恶者居高位，高尚者遭贬斥。” 崔国辅感慨，“老夫已是心冷，不日亦随太白，归隐江海，行吟草泽。”崔国辅曾任吏部侍郎，昔日于浐水之上着锦半臂，唱《得宝歌》，歌喉嘹亮，响遏行云，何等风光！而今，屡遭朝廷贬斥，于集贤院忧烦度日。

杜甫昏昏然随着直学士崔国辅回至集贤院。集贤院主事接朝廷发来杜甫“参选列序”的诏书，加之，皇上又取消祭祀圣典，只好先遣杜甫回家。

杜甫接旨，欲哭无泪。怏怏回至城西家中，未几卧病。杜甫于病中发出无助呻吟：“草木尚有阳光雨露之滋，山川尚有四季时序梳理，唯子美和大唐黎民于混沌广宇之中，因乾坤倒置而茫茫不知何所也？！”

其后杜甫于成都之时，有诗《投简咸华两县诸子》，尽道其于长安此时苦寒凄惨之状：

赤县官曹拥才杰，软裘快马当冰雪。 长安苦寒谁独悲，杜陵野老骨欲折……

第五章 慈恩寺塔百忧翻 灞陵桥上兵车行

长安水灾过去未几，一日，杜甫正于院落收拾草药，就听柴扉声响，有人自其身后叫道：“子美别来无恙？达夫回京述职，特来探望。”杜甫闻声转身，一把将高适扯住，欢喜不迭。

“兄长颇有气骨！”杜甫面含敬重之色，“昔读达夫之诗 《封丘作》，以为此乃达夫肺腑之言！再以此诗对仗工整，造语挺拔，气势充沛，情感激烈。 实乃不可多得之好诗也！”

高适摇头苦笑，不愿提起旧事，“不知子美于京师可好？”

杜甫放下手中活计，借高适昔日诗作应道：“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见高适叹息不语，杜甫又转话题道，“兄长今于边关，必风景独好！”

“凄风冷月残照，刀戈剑戟相闻。”高适苦笑，“关山何好之有？我亲临其境，战场惨烈之相，至今不堪回首。”

二人愈谈愈深，不觉已近午时。高适望天，猛然想起来意，“只顾倾心中块垒，却忘记来此何事。”遂扯起杜甫，“今有大唐名士薛据、储光义、岑参正于慈恩寺大雁塔等待你我，欲同登大雁塔，登高望远，即兴抒怀。”

闻听此事，杜甫精神一振，面带喜色：“亦多日不见岑参，心有挂念。”遂略正衣衫，与高适相携，前往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