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奎

家乡的人们评价某人对一件事情的态度，常说的一句话是，那人眼窝浅的，像知了的眼睛干豆豆。群众的判别常常是公正的，一般是不会看走眼的。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上面有一条“小学下放到大队来办”的政策，我们大队就办起了自己的学校。我刚毕业回村，有幸当了民办教师。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让“心比天高”的自己，倒也身心快乐。要知道，当时阶级斗争的弦一天比一天绷得紧。在火药味很浓的政治形势下，一个“可教子女”能有这样的待遇和安排，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校址，也没有教室，课只能在借来的烂窑或破房里上，很是影响教育质量。我多么渴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学习场所。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当时全镇的十多个村子里，我们村算是最穷的了，根本无力建校。

出乎我意料的是，修建学校的事不仅提上了村干部的日程，很快就付诸实施了。校址选在村口的一片园地里。开工那天，周围满是围观的人。看着把绿油油的菜苗铲了，不少人虽然心疼，但为了孩子，他们说应该。可有的人极力反对，说在哪儿教还不是教，在哪儿学还不是学，指望豆大点娃娃们改天换地，还不要等到牛年马月？听了这些话我十分难受，甚至气愤，明明的鼠目寸光！但我没有胆量抗争：能叫你端这饭碗就不错了，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正这时，贫协组长直对着那人说话了：你眼窝咋这么浅，真是知了眼睛干豆豆么！也怪不得人老几辈子了没出息，活该！说完，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往地上猛啐了一口，转身走了。那可是个有名人的“疯娃”，这时却只看了老贫协一眼，脸扑晃一下红到了耳根，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走了。开始我还担心两人发生口角甚至斗殴。但是没有。可见再蛮横、再不讲理的人，在权力面前也是畏惧三分的。所以我感到解气，痛快，也很感动。有人当场就说，甭看人家老了，识不了几个字，可眼窝子深得有水哩。

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更让我感叹不已。

我的一位朋友人虽笨拙，但勤奋努力，对认准的事一往情深，孜孜不倦。现在虽已退休，回过头来检视一番走过的路，尽管坎坎坷坷，也还小有建树。令他想不到的是，已过花甲之年，竟被国家某部门的文化团体特聘为副秘书长！他已离开系统将近十年，一直身处基层，加上前面说过的已经退休，这几条原因足令他感动不已！事隔没几天，朋友去家乡县城参加一位朋友孩子的婚庆，一进宴会小厅的门，便见上了当地的主管。熟人相见，自然热情。几位年轻朋友直奔过来热情握手问候，并异常激动地说刚从当地媒体上看到消息，深表祝贺。正当他向“父母官”叙说这事的时候，人家竟像没听见一样，别顾左右而言他！瞬间，朋友有点尴尬，旋即便恢复了平静。不说为好，免得自讨没趣。

我立即说，正确！说明老兄有自知之明。之所以出现那种境况，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的事情：不就是群众文化团体里面的一个闲差吗。人家不是轻视你，那是轻视文化哩。不要看现在把文化喊得震天价响……

我一听便笑了，说，所以不能怨人家没表情。要怪，还是要怪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