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亮芬

日子划过料峭的春分更加润朗起来，清明在哀婉的细雨中姗姗来迟。田野上桃花、杏花在风中意兴阑珊，落花流水有些伤感。

孩童时，懵懂不知生离死别的滋味，每年清明节我们像出笼的小鸟，排着队抬着花圈，在老师的带领下，到离家很远的烈士陵园去扫墓。脱掉厚重的棉衣，小鹿一样，行走在野花点点的乡下小路上，没有了恼人的作业何等快活。

那一天，烈士陵园有无数的花圈，县城的小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用电影中的语调为烈士朗诵诗歌。我们的少先队旗和鲜艳的红领巾在风中飘扬，这些印象在很多年之后依然清晰如昨。

一次母亲问我，在烈士陵园是否见过一个人的名字？我回答没有，母亲有些失望。后来才知道，那是我的舅姥爷。那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在六十五年前的一次战斗中默默死去，大年二十九，部队送回来的是他冰凉的尸体。不知道那个旧历新年亲人们怎样熬过去的。多年以后除了亲人，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在故乡清明前后，总会有几场疏疏密密的春雨，似乎亡灵的泪水，提醒人们不要把他们遗忘。在纷纷细雨中常有男人荷锨去亲人坟上，铲掉荒漫的野草，亲手培上几锨土，栽下几棵树，依着青色的墓碑沉默良久。女人挎着篮子，里面是烧酒和供品。她们很虔诚地把烧纸点燃，用拖长了的哭腔诉说着亲人的种种好处，在暮霭沉沉中听来让人不胜唏嘘。纸灰飞做黑蝴蝶，在微风中很孤独地飘很远。当大家止住哭声，走过青青麦田时，心情依然有些沉重。突然有人说，这场小雨湿透了地，小麦省了浇一遍“返青水”，人们话语很快轻松起来……

奶奶的墓地去年种的棉花，巴掌大的地被爸爸照管得很好。清明雨后栽苗，虽然夏天遇大旱，但是棉花依然丰收。现在才明白，不开心的时候爸爸常去那块小地侍弄棉花，累了就靠在墓碑旁边休息很长时间，他是想奶奶了。无论我们距离多么遥远，对亲人的思念就像小树的叶子，会随着春天的到来越来越浓。

清明的雨落在麦田里，洗出一片耀眼的绿，落在小河里惊醒了沉睡的田螺，落在游子的梦里打湿了我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