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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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堆

吴文玺

春日里的春阳斜斜地照耀着,金谷堆一派安谧,安谧得就像一位春睡的老人,惺忪,懈怠而且疲沓。汜水河懒懒地绕着金谷堆,弯弯的河水在熏风里静静流淌,闪耀着醉眼似的光芒。

沿金谷堆往西再走五里,就是我老家。我小时候,金谷堆很热闹,有街道,有集市,有合作社,还有药铺,染坊,车马店,石灰场,丸子摊,烧饼炉子……依小孩子的见识,那里俨然就是都会。

金谷堆当街有个老中医,叫做焕成,是我的远门子本家,很有些名声。我却忒怕他,因为他会针灸。扎针可能是乡下最经济的诊疗方法,所以大人们很喜欢,小孩子们一旦头痛脑热,或者跑肚拉稀,或者咳痰遗尿,都要针灸。焕成有个徒弟,叫做常发,虽也有些年纪,技艺却不怎么长进。我们小孩子就编派他师徒俩:“肚子痛,叫焕成,焕成木搁家,叫常发,常发又会拨拉又会扎。”

拨拉,如今称作“按摩”,或曰“推拿”。常发的拨拉和扎,我悉数领教过,每每哭得一脸鼻涕一脸眼泪,骨子里恨透了他那双涩剌剌的手。

那街的尽头便是汜水河,河上有桥,钢筋混凝土混浇而筑。枯水的时候,桥在河上,丰水的时候,河在桥上,乡民们名其曰“漫水桥”。漫水桥往下游,水深而且阔,泛着且清且浅的涟漪,划子款款地于河面上漂过来漂过去。划子,形似两只矩形木斗,中间连着两块木板,好像放大了的一个“井”字。头上顶着竹笠的渔人蹲在木板上,手持一只木浆,哗哗地划水前进。几只鱼鹰一拉溜蔫蔫地排在船头,时而会有一只两只扑棱着湿淋淋的翅膀,钻进河里,拖出一条鱼来。那些鱼鹰脖子上扎了麻绳,可以下咽的小鱼,鱼鹰们就犒赏自己,实在咽不下的大鱼则要被渔人挤出来拿去换米。因为常常被挤,那些鱼鹰的脖子大都光秃秃的,远远望去,一条条无遮无羞的鹰脖子白而且粉嫩。

尽管焕成和常发都宅在金谷堆,我还是很乐意一趟一趟地往那里跑,因为那里的丸子摊,烧饼炉子,还有汜水河。金谷堆当街因为是公路的一部分,所以时不时会跑些汽车,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蒙着帆布的吉普车和扣着铁皮的鳖盖车。

长大以后,知道金谷堆曾经是一春绮梦。大约源于王莽撵刘秀。刘秀逃至此处,汜河当道,马无草,人无粮,只有一地埓礓,刘秀大为沮丧,嘟哝道:何以不是一地元宝?一言既出,顿时金光四射,一地埓礓化作一地元宝。将士们捡起来换了吃喝,备了粮草。此后,那里就开始叫做“金谷堆”。

埓礓,字典里说是小石头。其实是一种介乎石头和坷垃之间的矿物,硬度弱于石而强于土,乡民砌墙多用埓礓填陷,比石头省,比坷垃结实。

春天里,我再走金谷堆。那条街已经很破败,当街的马路早已改道,两厢的铺面也早已关张,许多人家人去楼空,据说大都搬进了城里。站在空荡荡的街心,扑面无尽的怆悢。那个叫我恨到牙根痒痒的焕成和他的徒弟也早已作古,中医和针灸在那里已经无以为继,街上再也找不到一棵草药和一个通点经络的后人。

窄窄的汜水河好像一只患了白内障的眼,失神,晦涩,浊而且脏,河床上堆满了枯枝败叶,沟渠一样的河水早已无力撑起划子,渔人和鱼鹰遥远得就像天街的灯笼……乡民们说河里还活着的鱼只有蚂蚱那样大小,即便捞出来喂猫猫也不肯轻易下嘴。

我觉得一阵阵纠结,不知道还有多少曾经的繁盛正在走向沉寂,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曾经的沉寂正在走向喧嚣。

回望金谷堆,依然是一地埓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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