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慕竹

左思在历史上有名，主要是与一个成语有关，即洛阳纸贵。那是因为他写出了精美绝伦的《三都赋》，为时人所称赞，竞相传抄，一下子使每刀千文的纸一下子涨到两千文、三千文，后来竟至断档，想买都买不着了，不少人为了抄写这篇千古名赋，不惜大老远跑到外地去买纸，足见其风靡的程度。不过《三都赋》并不是写出来就为人所赏识的，它的走红仰赖于当时一位著名的学者——皇甫谧。

左思一生出来不像别的才子那样长得也俊，脑瓜也灵，相反他很不受待见，连他自己的亲爸看到这个身材矮小、貌不惊人、说话结巴、呆若木鸡的儿子都说，我堂堂一个御史，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呢？及至左思成年了，他还难改一往的印象，经常对人说：“左思虽然成年了，可是他掌握的知识和道理，还不如我小时呢。”

大概是深受诸如老爸这种鄙视的刺激，左思发愤学习，非要干出个样儿来让人们看看。那时他读过班固写的《两都赋》和张衡写的《两京赋》，觉得他们的文辞虽然华丽，但却虚而不实，就下定决心，写一部《三都赋》。为了搜集资料，他除了四处奔波，进行第一手调查，还要求到宫廷中当图书管理员，以便能阅读更多的典籍。平时吃饭走路，想的都是写作，甚至在厕所里也放置了纸笔，以备偶然得到佳句，赶紧记录下来，免得遗忘了。这样经过了十年的艰苦努力，堪称宏篇巨制的《三都赋》才告完成。

可当左思激动地把这篇呕心沥血之作给别人看时，得到的不是夸奖，而是讥讽。当时的著名文学家陆机听说有个叫左思的想写《三都赋》，就挖苦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想超过班固、张衡，太自不量力了!”他在写给弟弟陆云的信中说：“京城里有位狂妄的家伙写《三都赋》，我看他写成的东西只配给我用来盖酒坛子！”

要是别人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左思没的说，但要说他的《三都赋》是小儿科，左思说什么也不甘心。他拿着作品请文学家张华品评，张华读后深为感动，越读越爱，竟至不忍释手。他知道《三都赋》不被人看好，主要是因为左思籍籍无名，于是对他说：“皇甫谧先生很有名气，而且为人正直，让我和他一起把你的文章推荐给世人！”

皇甫谧是东晋公认的大学问家，著述之丰无人能出其右，晋武帝仰慕他的名声，多次亲自下诏征召他出来做官，都被他拒绝，他在世人眼中，有高山仰止之感。皇甫谧看过这个后辈小子的作品之后，没有流露出一丝轻蔑，而是高兴地欣然提笔，亲自为这篇文章撰写了序言。之后，他又找到著作郞张载为《三都赋》中的魏都赋做注，请朱中书郎刘逵为蜀都赋和吴都赋做注。

皇甫谧亲自为《三都赋》作序的事很快传开了，这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在名人的晕轮效应下，赞美之声不绝于耳，连一向清高自居的陆机也忍不住找来阅读一番，读罢，不禁叹息说：“写得太好了，真想不到。”

在文人相轻的庸俗学术氛围里，假如没有皇甫谧以博大的包容之心，为后来者居上甘作人梯，哪有左思在文学史上的熠熠光芒呢？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让我们得以窥探皇甫谧的治学处世之道。皇甫谧的学问，大在无所不包的心胸啊。

摘自《文史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