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又一个新的黎明开始了。我是那么准时地起床,静静地走向我的书房。外边,灯火阑珊,没有车辆,更没有行人。

看一眼写字台右侧窗台上的那只璐璐鸟,它见我坐在写字台前,便把头朝向我,轻微地细语般亲昵地吱吱了两声,便时而趴伏时而抻脖地蹦跳了起来。

我对它很有感情,正如它对我一样。我把它引为朋友,知音。我们都是早醒的晨鸟。它在精巧的竹笼子里,我在冷峻的铁笼子里,同病相怜,息息相通。

打开电脑。敲击着点点灯火,和看不见的点点星斗。大城市不比农村县城。这里的灯火彻夜不停。县城前半夜就熄了灯,我可以独享黎明星宇的皎洁与宁馨。不管在哪里,写作都是那么畅快与幸福,尤其是写作散文的时候,我仿佛进入了一种无比美丽神奇的境界,心魂是那么安恬美好。

小小璐璐鸟也便一阵紧似一阵地鸣叫起来。它的发音细腻婉转，节奏快而绵长,好像山间的小溪,好像远处的袅袅竹笛。

我已经迎着晨曦漫步二十几个年头了。尽管有风雨,有坎坷,有荆棘,有沙尘,我都一如既往地准时遨游于文字的海洋中,领略文学的奥妙与快乐。

迎着晨曦,我常做一番浪漫神游。此刻,我完全成了自由人。三十余年的清晨写作,磨砺了我的执著坚韧性格,熏陶了我的写作只能写我自己内心世界的个性。主人意识、自我意识日渐强烈,竟至趋于冥顽不化。一边走,一边吟唱,走自己的路,唱自己的歌。道理再简单不过：我能起个大早,走违心的路,唱违心的歌么？都说文人写作是笔耕,我能在不屑一顾的肮脏龌龊污染严重的垃圾堆上耕作么？我能迎着晨曦、晨光写些不三不四很可能轰动一时挣不菲银两的乌七八糟的东西么？苟如是,我将怎样面对我的生于斯长于斯的黄土地呢,怎样面对我的健在的高堂老母呢？怎样面对我的不比孔夫子少的三千弟子呢？为人父、为人儿、为人师者,万万使不得呀。昔人云,有所为,有所不为,信夫！不争虚名,不挣不干净的钱,不随波逐流,不趋炎附势,独往独来,甘做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一颗无人认得的小星,蛮好蛮好的。

期望我是我,我必须是我,因为黎明属于我,我属于黎明。黎明最澄澈最清莹,最能净化心灵。我不能背叛黎明,不能背叛灵魂,不能背叛我本人。每个脚印都是我的一枚鲜明印章,都是我的心灵的个性折射。我对我的脚印负责,我决不愧对黎明,决不愧对我的心灵与良知。我竟偏执地自信,选择黎明写作,是至少可以断定其趣味、境界、文品、人品不会比常人低而下之的。

感谢晨曦,感谢星宇,感谢大自然,它们深情地包容了我,真情地关照了我。让我满怀激情地一头扑进亲人怀抱般奔向久违的家乡,做一回回旧地重游,独步于久违了的田塍,重温一次次儿时的梦,倾诉离别乡愁,汇报点滴进步,捧一把又一把滚烫的泥土,清供于我的写作案头。让我一次又一次重返学校,重返课堂,望着莘莘学子朴实的脸庞和渴望的眼睛,再讲一回鲁迅和朱自清。

往事历历,漫忆片片,都是我敲击不完的文字。

我去过的地方很少,不要紧，可以弥补。迎着晨曦,哪里都可以去。早晨脑子最清醒,想象力最丰富,好,那就白云做帆,去登长城,去荡长江,去游三峡。

眼前的荧屏就是摄像机的镜头,让我把我的足迹、身影录下来,把一山一石一花一草一朵白云一簇浪花录下来,把天籁之声和我的心音一并录下来。

我的浪漫,我的遐想,都是我敲击不尽的文字。

每天清晨,我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像面对着母亲一样,向着苍天喋喋不休地发出一个又一个提问,向它吐露我的那一份情感与困惑。天宇何等崇高,因其崇高而崇敬而崇拜,以至于我不只一次地对星天明誓：把生命把魂灵都合盘交给了我情有独钟的黎明晨曦吧。

每一段文字,都是我的心灵历程的鲜活写真。

路灯熄了,神秘而多情的熹微映照着玻璃窗,抚慰着我的写字台和我的心灵。我站起身,侧目晨空的那枚依然闪着光亮的启明星,激动极了,惬意极了。但愿黎明之思、黎明之悟也如这我憧憬的星斗一样熠熠闪烁,对纷繁复杂世事的辨析判断,也如这我爱慕的晨星一样透彻明晰。

脚的功能是站立与行走。挺直脊梁站立是人与动物的显著区别。坦荡磊落做人,是一个写作者必备的素质。

璐璐鸟叫得正酣。我给它添了点粟,和清水。

我伸了个懒腰,忙伏案,继续往前行,摁的每个键都是前行的伴奏,都是我心声的铿锵……

清晨,我安栖的精神港湾。清晨,我生命的忠实驿站。要走多远,我不能预测。要走到哪里去,我心里却很有谱很有根很有底。恪守的人生价值底线是通俗不庸俗,随俗不堕落,入世不沉沦。

祁望黎明之神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