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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习惯吧。有些东西可以自己消化,就不需要表现出来影响身边的人,总觉得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才算成熟。” “噢,你的消化系统一定压力很大。” “谁说的?我从没得过肠胃炎。”他说。 看来刚才的不快他又已经不声不响地消化了,现在又有了说笑的心情。 我不是一个善于消化的人,也常常遭到回忆的突袭,但一点也不羡慕黎靖的天赋。独自消化所有的情绪是项太庞大的工程,这种能力无法把你锻炼得坚硬如钢,只会让你越来越孤独。 我停住脚步,拍拍他:“喂,一个人消化比较闷,一起去排毒怎么样?” “排毒?”他显然误解了这个词汇的含义。 “来,跟着姐!”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豪迈精神,拖着他就往前跑去。 幸好他没有问去哪里,只是跟着我一起在路边跑了起来。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坐在不知哪条路边的长椅上时,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都不出声地傻笑起来。 我抬起沉甸甸的胳膊吃力地伸了个懒腰:“我感觉刚才把一年的运动都做完了!” “这是下半场。”他说。 “上半场在哪儿?” “山上。” 是啊,自从上次在雨中狂奔上索道一路淋雨下山以后,我很久都没有这样感觉到浑身疲惫又舒畅。 他把手肘搭在我的肩上,那不客气的姿态仿佛我是他学生时代的兄弟一样。自从认识他以来,我从未见过这样放松的、真实的黎靖。 “排毒吧?”我平了平还没喘过来的气,向他询问感想。 他显然也还只顾着调整呼吸,惜字如金地答我:“还行。” “这都只能算还行?” “有瓶水就更好了。” 他这么一说,果然感觉渴得就快自燃了。 放眼望去,方圆几十米都没有类似便利店的地方。 忽然我的肩膀一轻,他把手肘拿开、站了起来:“走吧?” “走不动。”我赖在长椅上。 “有水喝还不走?” 这下我起来了:“哪儿有?” “走吧,我都看到了。”他拉起我往人行天桥上带,累得够戗、又顶着二百度近视眼的我干脆什么也不看了,只管跟在他后面。 穿过马路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坐下来才意识到那是家酒吧。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刚跑残了两条腿,现在再喝点带酒精的液体,今晚真得滚着回去。不过,这一刻,感觉真好。 服务生捧着酒单站在一旁。幸好这里并不嘈杂,甚至可以说氛围不错。 黎靖没看酒单,果断地点了杯Bullet,而我点的是Mojito。 细长玻璃杯和绿意盎然的圆形厚底杯很快送到我们面前。我咬着吸管,一口下去,杯里的液体少了一半。 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想确认我的脸有没有因为酒精而迅速红晕起来。如果在这个疲惫又放松的夜晚喝到有点醉,对我们两人来说无疑将造成非常尴尬的状况。理由很简单:我们互有好感,却都因为种种原因决定不与对方产生超越友谊界限的感情。假设少了这点关键的清醒,我们酒醒后很有可能将连好朋友都不是。 他并不知道,对我来说,即使失去了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东西,也永远不会丢失清醒。算上这一点,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又多了一个。 “怎么了?怕我借酒行凶?放心吧,你很安全。”我抢先说。 “嗯,我很失望。”他一本正经地说笑。 “如果不安全,你会更失望。” “也许我没机会更失望,因为就算我倒了,你肯定还清醒。” “喝完这杯回家?” “喝完这杯回家。” 我们面对面坐着,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在空气中划过,不快不慢,速度如常。杯中的液体色泽丰富而安静,低下头,看到透明的冰块如礁石般渐渐浮出正在退潮的海。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夏天的夜晚,世界末日尚未来到,没有任何理由能迫使我们再靠近一点。此刻,我忽然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独自一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内心所有对他人的依赖都已如断开的链条,再也不愿意扣上。即使在某些时刻有人在我身边,将之理解为巧合或许更有幸福感。 告别时,他依旧送我到楼下,我站在楼道口看着出租车起步亮起转向灯,将他带向茫茫黑夜的另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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