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耀祖光宗，莫过于衣锦还乡了。每次，秋生从省城回家，都要开着宝马香车，从村里穿街而过。秋生总会带些名人字画回来，分给乡亲们，这些字画，挂到谁家的墙上，都熠熠生辉。

年底，秋生又准备回家。恰好，老家有辆卡车过来。他招呼着，把一幅雄鸡图装到了车上。幸好这辆卡车顺路，不然的话，真是不便运回去。因为这幅画太大，有一面墙那么大。

没想到，雄鸡图运回了老家，哥哥春生却不让挂。

秋生问，哥，咋不挂上哩？挂客厅迎面的墙上，不好吗？

春生摇着头说，不好。

秋生探下身子问，怎么不好？

春生扬着脸说，我说不好，就是不好！你想想，鸡是什么命？扒字命！从土里刨食吃，有什么好？

秋生笑了，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图个吉利。大鸡（吉）大利嘛。又说，哥，您看，这只雄鸡，羽毛多漂亮，于百花丛中一唱天下，有什么不好呢？有句话，秋生没说。雄鸡图是请省会的一位著名画家画的，给别人画，要三万元；给秋生，只收了三千。

春生仍说，别挂了，我看着闹心。

秋生吁口气说，哥，我看您还是迷信。

春生说，不是我迷信，你弄个鸡子回来，就大吉大利了？我再说一遍，鸡是扒字命！从土里刨食吃，不好！

秋生什么都不说了。说什么好呢？长兄如父。哥不让挂，就先不挂吧。他知道乡下人的观念。有一次，几个乡亲到省城来找他，临近中午，秋生热情地说，咱去喝烩面吧？没想到，乡亲们全都撇了嘴。烩面？乡下就有，上省城来，就让俺喝碗烩面？乡亲们哪里知道，许多大领导和大明星，都爱喝这里的老字号烩面。当然，喝烩面之前，还有些美味佳肴。不过，乡亲们提出了异议，秋生只有招待他们吃大鱼大肉了。

有些事情，秋生是无奈的。说到字画，如果自己弄个“金猪图”回来呢？还不让哥骂死？哥是不会管什么金猪银猪的，更不会管什么猪坚强猪刚强猪超强之类。乡下人对猪没什么好印象，猪只会傻吃闷睡，又懒又笨，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的地方很崇拜猪。当然，自己也不会弄“猪”回来的，要弄就弄个“猛虎下山”挂到中厅，做中堂，那才叫气派。

这事儿就暂时不说了。吃过午饭，秋生上街溜达。这次回家，他已感觉出了异样。人们神色晦涩，似乎对他回避着什么。

村主任国盛打着饱嗝，从一条背街拐了出来。

都是从小玩大的朋友，秋生热情地同国盛打着招呼。吃过了？吃过了。还好吧？还好啊。都是车轱辘话。有时候，人与人见面，需要说这种车轱辘话。

是回来挂雄鸡图的？国盛问。

俺哥不让挂，说鸡是扒字命。秋生如实说。

那就挂村委会吧。国盛说。

放心，该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国盛又说。

什么钱不钱的？我给村委会做贡献了。秋生笑道。也许，挂村委会是最好的办法了。秋生心说。你得请我喝酒啊。秋生对国盛说。

呵呵呵。国盛笑了起来。

呵呵呵。秋生也笑了起来。

这些年，村里有许多人家，都有你拿来的字画。咱村，就数你在外面混得铁了，混得光鲜。国盛说。

秋生笑而不答。

晚上，国盛做东，请秋生喝酒。秋生把春生也拉来了。他知道，这种场面，哥是很少有机会参加的。

国盛又喊了几个人。有一位，秋生不认识。经国盛介绍，是位做房地产生意的老板。

大家互相敬酒，气氛热烈，都喝得不少。只有春生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就有些醉了。

席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村主任国盛说起了赵家的雄鸡图，说是秋生辛辛苦苦花重金弄回来了，春生却不让挂。现在，只有收归村委会了，挂到村委会的墙上，来个蓬荜生辉。

那位做房地产生意的老板问，什么雄鸡图？春生为什么不买账？又说，转让给我吧，挂到我公司的墙上！

国盛笑道，也好，你就是从土里刨食吃的主儿嘛。

老板掏出一摞钱说，这是五千块，够吧？

国盛扭头看看秋生。

秋生面红耳赤，小声说，我只要三千。

国盛笑了，剩这两千，归村委会了。说着，数出来三千，塞给了秋生。

酒宴很晚才结束。秋生搀着春生，回了家。他悄悄地把三千块钱，塞进了哥哥的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