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兵

在女儿10岁生日的那天，我收到了父亲的短信，“梅，我和你母亲商量着想把那件事情办了。”他说的那件事情，就是与母亲分开，确切地说是解除他们30年的婚姻。我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显然他只是通过短信辗转地告诉我这个决定。

这一天的自由，他们等了25年。

父母亲第一次提起离婚是在我13岁，他们一起去接我放学，那是鲜有的一次，我走在中间，牵着他们的手。临近小区的时候，他们却突然沉默下来，爸爸说：“以后这个家就是你和妈妈的了，你要听妈妈的话。”

我待在原地，眼看着刚刚的幸福烟消云散，我挣脱他们的手，跑向了立交桥的铁路，他们在后面追。我至今记得自己奔跑的姿势，无助、绝望、震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不能让他们分开。

之后，我学会了吸烟，开始早恋，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刀子刻下或大或小的字，时常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当爸爸妈妈看到我的反常后，如临大敌，开始想到忽略了我的感受。那次之后，他们绝口不提离婚的事。

家还是一如往常，但是，我已经能感觉出腐烂的气息，母亲一心扑在工作上，荣誉接踵而来，却不快乐。父亲还在那个企业，领着不多不少的薪水，每天下班回家给我做饭。父亲不理解母亲的激进，而母亲同样不能苟同父亲的安逸。

18岁以后，我曾经问过母亲是否爱父亲，她犹豫了很久，说不知道。我把相同的问题抛给父亲，他说我还小，不懂大人的事。其实，我已经18岁了，看得见他们本该鲜艳的年华，是多么的暗淡无光，少滋乏味。她或者真的已不爱眼前这个男人，他也不再爱她。他对于她的干练没有丝毫的欣赏，她对于他的细心没有一分的认同，他们在一个空荡的徒有其形的婚姻盒子里，彼此的心灵相隔遥远，无所依靠。

他们说女儿要考大学了，别让她分心；女儿要结婚了，别让婆家瞧不起；女儿怀孕了，别让她心情不好。兜兜转转，因为我，他们又维持了很多年，他们身在围城，却都已心无所属，日子波澜不惊的划过去，生命里除了我就剩下工作。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很多次跟丈夫谈起，还是惶恐的，心情无比的复杂，盼望着他们都幸福，却又无法接受分离的事实，即使打破表象的完整也是需要勇气的。

终于到了这一天。母亲说很抱歉，一直没能给我一个好的家庭环境。父亲说他始终很担心和母亲的不幸福会影响我的爱情观。

但我知道，他们的分歧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我的爱。即使他们分开了，有些爱，也是一直在的，存在于我们的生命，亘古不变。

父亲母亲，我们不必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