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洪博培这样有财富有身份也有地位的人，为了当个总统，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其实犯不上。即使犯不上，他还是去做了，并且似乎有着非做不可的理由。这理由是什么呢？政治的魅力，局外人不得而知。

有句话说，人生如油条，不受煎熬则不成熟，总受煎熬就成了“老油条”。洪博培曾经引用孩子的话来自嘲，说自己就是一个“老油条”。这位坐拥亿万家产的摩门教徒对中国文化很有感情，跟美国人辩论急了时会说中文，还领养了一个中国女儿。他曾经在多个场合表示：他最喜欢的中文是汉朝时的一句谚语“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中美关系正应如此。我的一位老大哥还把这句“汉朝谚语”写下来装裱好送给他，据说他一直挂在办公室的墙上，离任时也没忘带走。

关于洪博培，两桩趣事不得不谈。一次是我在和他的对话间一不留神，把“洪博培大使”说成了“洪博培总统”，台下竟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可见他在民间的号召力还是有。另一次是他转述奥巴马的话，说当中美关系和美国本土政治之间发生矛盾时，要以中美关系为重。这话听起来不太像奥巴马的风格，倒是很像一个“美国老油条”的演绎。

西方政治是少数精英的游戏，距离老百姓很远。官僚分为技术官员和职业政治家。技术官员搞政策，相当于我们说的“公务员”，任期不受限制，但是一辈子也就是个技术官员。技术官员在美国外交部干到死，也当不上美国国务卿，甚至连美国驻华大使都当不上。

部长位置是为政治家准备的。一党执政，党魁自动当首，在竞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亲信议员分任外交部长、财政部长、内政部长，各个部长的权力和待遇也有高低排序，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熟悉的美国、日本、德国、英国等都是如此。

所以职业政治家往往都有“家族基因”，演讲、辩论、拉票、你争我斗，政治游戏得从娃娃抓起，最后所有玩儿政治的人聚集成一个小圈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实现内部循环。在这些国家里，不是每个老百姓都关心政治，有时候政治跟他们关系不大。

并非每一个人都向往这种“精英”的生活，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就是一个不想当政治家的政治家。他曾经在辞去首相职务后坦诚地对我说：“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选择从政。”但他显然无法选择，他的父亲福田赳夫在1976~1978年出任日本首相，在位期间与邓小平签署了《中日友好和平条约》。福田康夫是家中长子，所以生来就获得了日本政坛入场券，注定要步父亲之后尘，而且一生都要沉浮其中。

我去过日本财长的办公室，朴素得难以想象。尽管日本平板电视拥有国际领先的技术，但财长办公室里还是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日本国会议员的办公室面积很小，只有美国国会议员办公室的1/10或1/5，更为夸张的是，他们的秘书很多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这样可以降低人力成本，为纳税人省钱。

乱花纳税人的钱是一项很大的罪名，哪怕只是换了一台平板电视，被反对党揪出来就成了腐败的把柄。一旦当上一把手，就意味着你必须为过去和现在所有的行为负责。假如10年前你少缴纳一笔养老金，或者三年前少交一次电话费，哪怕只是无心之举，只要有人提供证据，就必须引咎辞职。甚至助手在竞选过程中喝了一杯老百姓的啤酒没给钱，也会被说成很大的事。

领导也是人，但领导过的日子，有时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不过也罢。

一个球砸到三个总统

达沃斯是瑞士一座小镇的名字，总部位于日内瓦的“世界经济论坛”每年年初在这里召开年会。万一真有一颗原子弹打过来，可能全球股票市值立刻蒸发1/3，世界上最有钱的人马上减少一半（数据只是随意杜撰，表明所占比例之高）。扔一个球可能砸到三个总统，这种说法在达沃斯的某些时空里毫不夸张。

我第一次去达沃斯是2001年，那个机会很特别。之前我采访过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主席施瓦布先生，他问我：“你今年多大？”我含糊作答：“不到30岁。”施瓦布先生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继续追问：“到底是二十几呢？”我只好实话实说：“24岁。”没想到他很高兴地说：“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想做事的年轻人！我会亲自提名你竞争‘全球明日精英’（Global Leader for Tomorrow）。”于是那年冬天，我来到冰雪小镇达沃斯，开始了11年的达沃斯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