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牛人的牛话

江湖上的“牛人”爱说，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意为做人做事堂堂正正，透明本分，敢于担当，颇具男儿气概、英雄本色。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虽非牛人也挨了一刀：“被改姓”了。可能我名字带牛，于是常被喊成“老牛”，看来当不了英雄啦。

以下随笔所记，权作非牛人的“牛话”吧。

都说我的传统形象是只管埋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或者常年躬耕陇亩，忍辱负重；到了老之将至，又博得“不待扬鞭自奋蹄”的名头。实在惭愧之至。

在十二生肖中，子丑寅卯，老鼠打头，我永远当不了第一。看来，头把交椅也不是由个头或实力大小决定的。按个头，老鼠与谁也难比肩，只有叨陪末座的份儿。

古时祭祀，把我摆上祭坛叫“牺牲”，可见我的奉献精神一以贯之。我一身是宝，皮、筋、骨、角，都是好材料；肉就不由说了，内脏连同“杂碎”，都是美味佳肴；胆囊生病形成的结石，也是名贵中药“牛黄”，与“狗宝”一样罕有哩。至于黑心老板用旧牛皮鞋之类熬胶做医用胶囊，实在丧尽天良！

说得最平实、也令我最受用的，是伟人的那句话：“牛，是农民的宝贝。”自从有了拖拉机，我名字的专有权便不复存在。因为人家比我“牛”，叫“铁牛”！让我有点“羡慕嫉妒恨”。那时没有知识产权意识，不然好歹也要捍卫一下嘛。但我很欣慰，“铁牛”等农机的出现，标志着农耕文明渐行渐远。

俗语中提到我，好的有，但不中听的多。诸如吹牛拍马、牛唇不对马嘴、牛逼哄哄、庖丁解牛、对牛弹琴、鲜花插到牛粪上、泥牛入海、宁当鸡头不当牛尾之类，都是。未免有点费解。

鲁迅先生真诚而文学地夸过我，令我感动。他有诗句云，“俯首甘为孺子牛”；还说，“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血”。是的，我原汁原味的奶水非常纯净，几与母乳比美。不幸的是，后来被谋财害命者兑上了三聚氰胺，成了毒牛奶。

别看我貌不惊人，遥想当年，也曾仙风道骨哩。哲学家老子若不是把俺当坐骑，恐也难过函谷关，更无煌煌五千言的《道德经》问世。有学者认为，老子骑青牛自东而来西出函谷，象征东方文明向西方的传播。

我的诗意形象是，牧童骑在我的背上，除了那次有名的“遥指”外，多数时候是在竹笛横吹，呼应着春天的旋律。

我的伟岸形象是，躬身奋蹄、一往无前。深圳市中心有个巨幅招贴画，突显的就是我的这种气质，还给了个雅号：拓荒牛。

我的“不雅”形象，莫过于阴曹地府中值班的“牛头”，还有不肯借芭蕉扇给孙悟空的牛魔王。我理解，这是为艺术创作而进行的必要“丑化”，并不觉难堪。

当年上大学的政治经济学课，老师常拿我说事，不过那是引用导师名言，形容资本的贪婪，说“恨不得从一条牛身上剥下两张皮来”，至今记忆犹新。这话说得形象而节制，证之现实，想剥下的又何止是两张皮啊。

而今牛人的牛话俯拾皆是，经济学家就很不少。什么“堵车是一个城市繁荣的标志，是件值得欣喜的事情”、“房价涨得快是好事”、“腐败是改革的成本”、“经济学家就是为利益集团服务的”、“ 中国的贫富差距还不够大，只有拉大差距，社会才能进步”等等，让人匪夷所思、目瞪口呆。

《水浒》中有市井无赖牛二，东京有名的“没毛大虫”，居然向走投无路街头卖刀的好汉、青面兽杨志撒野。于是好戏上演，如姚晨微博云：再胡说八道，打你个桃花灿烂、红霞漫天。杨志一刀便结果了那厮性命。看了上述牛人的牛话，愧无杨志之勇，不然，也会怒从心中起，断喝一声，叫他们三缄其口，别再满嘴跑火车。

我非牛人，只是一头普通的牛。我就是我，无意春花秋月的吟弄，不惧任重道远的辛劳，有的是责任意识和奉献情怀。可惜，这种埋头苦干、致力远方的老黄牛精神，似乎不被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