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月

坐在公交车上，雷大妈感觉心口空洞洞的，不由自主双手交叠捧住心口，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以前家里家外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真的没想到啊，竟然会到今天这步！

雷大妈一向快人快语有主见，老头子从年轻时就顺着她，儿子更是孝顺，从不拂逆她。村里的女人遇上大事小事也都爱找她拿主意。

不知不觉中在村里树立了不小的威望，在哪儿都能说上话，别人也服气。雷大妈的形象也是鹤立鸡群的：略微发福的身体，得体的衣着，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往后梳，还喷上了定型啫喱，走到哪都是昂首挺胸的、眉眼带笑的。

让雷大妈最最自豪的是儿子。儿子从小成绩好，奖状糊了满山墙。村里人无不啧啧称赞，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每每那时候，雷大妈的心就像春天里的风，一漾一漾地吹皱了满脸细纹。

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娶了一个外省的老婆。这也是雷大妈的意思，雷大妈说本地的女孩都是独女，等有孩子了是姓她家还是姓咱家？那时候麻烦多了，还不如娶个外省的省心。

一晃结婚都三年了，儿媳妇的肚子却不见动静。面对村里人有意无意地询问，雷大妈坐不住了。

哈，我们故意先不要孩子的，拼搏几年再说。儿子笑嘻嘻地说。

雷大妈一听就着急了，你念书念傻啦！等几年你妈我还不定身体什么情况呢！乘我身子骨硬朗赶紧生一个，生完了我帮你们带。

儿子依然笑：妈，您啊，能活100岁呢！

雷大妈瞪着眼说：1000岁也不成，你必须立马给我生个娃！

儿子还真听话，没多久就报来喜讯，说怀上了。雷大妈那个乐啊，三天两头送好吃的去。什么草鸡蛋，生态鸡，野生鲫鱼，新鲜蔬菜，凡是乡下有的，雷大妈都不惜工本送过去。眼瞅着儿媳妇的肚子越来越鼓，雷大妈的心就像喝了蜜似的甜。

千等万盼，孩子出生了。大胖孙子！

得到消息，雷大妈像出膛的子弹拿上替换衣服就走。一路上不时有村人问，雷大妈您上哪？雷大妈的嗓门比平时更大了几分，看孙子去！

甩下两条野生鲫鱼，洗干净手，雷大妈搓着手不敢碰了。这小孙子胖乎乎粉嘟嘟跟莲藕似的。那就亲一个吧。刚俯下身子，儿媳妇把孩子抱里侧喂奶了。

门一响，一个老妇人提着东西走进来，雷大妈一看是亲家母。正想打招呼，亲家母摆了摆手，指了指床上的母子。

儿媳妇翻了个身说：妈，一会儿你给我煮鱼汤喝。雷大妈赶紧说，我这就煮去。儿媳妇说还是让我妈煮吧，我最喜欢喝她煮的鱼汤。亲家母乐呵呵地进了厨房。

雷大妈的目光在亲家母背上僵住了，这不是多嫌自己吗？怪不得还不让我碰孩子了！雷大妈脑袋里轰轰的，走出屋子给儿子挂了电话。

电话里儿子高兴地说妈你来啦？看见你小孙子了吗？雷大妈说看是看见了，你媳妇有人照顾呢，没我的事我就先回了。儿子听出来了，说，妈，您怎么就回了呢？我立马回来。

对于儿子这个表现，雷大妈心气稍稍顺了点，儿子毕竟向着自己的。

但是雷大妈没等儿子回来就走了。总不能害这小两口为了自己吵架吧。可是回去村里人要是问起怎么说呢？要是说被自己儿媳妇嫌弃，那几十年的威望就全毁了，将来还有什么脸在村子里走啊？

这时候，手机响了。

手机里是儿媳妇的声音：妈，您赶紧回来吧！

不是用不到我吗？雷大妈抹了把脸话里还带着气。

用得到，用得到！您要是不回来，他就和我吵个没完了……

他小子敢！好。妈这就回来修理那浑小子！雷大妈拍着大腿说。

回去的时候雷大妈才知道上当了——儿子儿媳妇还有亲家母都乐呵呵地瞅着她。

拿自己开心？！雷大妈脸上又挂不住了，一转身想退出去。

儿子一把拉住了她，妈，快坐下吃饭。

我不饿。雷大妈梗着脖子说。

亲家母也过来拉住她：亲家母，吃完饭我就要走，儿子那边我走不开。这不临走前再为女儿做顿好吃的。来，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

雷大妈脸腾地红了，一扭身进了厨房，盛起一碗汤递给儿媳妇，赶紧喝，汤要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