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立

苇鸿要找儿时的玩伴乐星。他来罗场这个地方搞旅游开发，很大程度是为能经常见到这些儿时的玩伴。

这是苇鸿年内第二次来找乐星了。第一次来，是到这里考察，他在湖里找着了采莲蓬的乐星。乐星离他百十米远，站在用两个木盆扎成的船上，他看到他时，他的木盆里已经有半盆子莲蓬了。

对于乐星，他虽然有近20年没见着了，情况还是了解的。乐星有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打工，儿媳和孙女们也进城了，过日子就他和他的老伴。采莲蓬准是为了卖钱。苇鸿站在坡上问，莲蓬现在卖多少钱一个？乐星说，不知道，没卖过。苇鸿说，不卖，你采这么多干啥？乐星说，忘啦，我们小时候晚上看电影看戏，哪次不是白天来湖里采很多莲蓬。

乐星的话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儿时，话匣子也打开了。那时候我们俩可是光着屁股下水摘，每次都是让荷杆上的剌把身上划出许多血口子……乐星说，还记得那回吗，蚂蟥把我俩的鸡鸡咬住了……苇鸿说，咋不记得呢，那次是县里的花鼓剧团要来演大戏，我们都想多摘几个莲蓬，在水里的时间呆得长了，让蚂蟥钻了空子……

苇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采莲蓬，不是为了晚上看戏时吃吧？乐星说，对头，晚上演皮影戏，清水田唱皮影戏的杨双林还记得吗，他儿子杨小林还和我们打过架的，他爹死了，他接了他爹的班，今晚就是他唱，晚上想来看吗，我把团圆、火字他们几个都叫上，我们还是一边看戏，一边吃莲蓬……

苇鸿说，好哇好哇，一定来。可是他晚上没有来。他有一场宴席。喝到下半夜，他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今天，他是来给乐星报喜的。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忙旅游开发，他的项目开工在即。

旅游区建成后，他就可以常住这里，常见到儿时的伙伴们，他要告诉他的伙伴们，他们也可从中得到很大实惠……他正走着想着，刚上西堤就见着了乐星，乐星在西堤沟里车水，用那个他很眼熟的水车在车。有鱼在水里蹦跳，鱼一蹦，乐星的脸上跟着一笑。这个表情也是他很熟悉的，他们小时候一年要把西堤沟的水车干好几次捉鱼，水里有鱼跳跃，就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就是怒放出来的心花。

他说，你还在用那辆水车？他说，怎么可能呢，起码是第五辆了。他说，五代了，这么说你这些年还是每年都在这里干沟捉鱼？他说，好玩，习惯了，就一直这么过来了。他说，吃，还是卖？他说，小的吃，大的卖。他说，我们小时候可是连小的都卖的，卖几个钱在口袋里都没揣热，就上贺家湾抹牌输给狗日的汉城了。他说，现在还是经常输给他，不过不是我去找他，是他看我卖了鱼有钱了，就来找我……

哈哈……哈哈……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笑罢他说，今天的鱼我要了，你不用提到彭市街上去卖了，我让他们按最好的价给你钱，在最好的价上我再让他们给你翻一番，我让他们加工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鱼喝酒，把团圆、火字他们都叫上，在罗场开发旅游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操这个心，费这个劲吗，很大程度是为了老了能和你们一起玩，让你和兄弟们也跟着一起享几天福……

他说着想，乐星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乐星一点儿兴奋的表情也没有，只淡淡地说，我这鱼不能卖给你，你给我好价我不能接受，我的好价应该是我跟鱼行的人争来的，凭我鱼的成色争来的，一会儿，我的鱼起来后，我要用网兜把它们沉到塘底，明天早晨再起起来，我喜欢听它们出水的那会儿把水闹得轰的响，喜欢看它们的活蹦乱跳，喜欢贩鱼的那些人说我的鱼好，心甘情愿地用最好的价买下我的鱼……

嗨！苇鸿叹一声说，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老了，也该要学会享受了，哪能还是小时候那个德行……乐星一笑说，看怎么理解了，我吃着莲蓬看皮影戏，你能说那不是享受？我用自己捉的鱼换钱，用那钱买我需要的东西，还打个小牌，能说我不是享受？也许我的这种日子在一些人的眼里是凄凉、甚至是受苦，可我却正是乐在其中，有乐的东西你能说不是享受？苇鸿一笑，真还接不上来驳乐星的话。乐星也一笑说，晚上到我家吃饭如何，我把团圆、火字他们叫来，菜就是小鱼，油炸小鱼，葱椒小鱼，味道一定比你吃的那些大餐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