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立

大李不是本地人。

大李是从安徽来的农民，农民种地赚不来钱，就都跑东跑西地跑出来了。大李在小区里租了一间小门面房，给人修修家电。

一开始不熟，来修的人很少。大李也不急，生意这东西，急不来的。大李以前在老家只修过一般的家电，上海这里的家电，很多都不一般。生意不好时，大李上午就报名去学习修理，下午到晚上在店里帮人修。

大李开的价码不高，别人修要10块的，他最多收5块钱。要是修的人，忘带钱了或是不想修了，不用着急。忘带钱的，你可以先把东西拿回去，钱改天送来就可。不想修了，也没问题，帮你原原本本装上，不收你一分钱，而且是笑脸相迎。

都说，大李这人，心善，好商量。

生意慢慢就好了。

小区里多一些孤独的老人，他们独自生活，白天黑夜都是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到处走走。累了，乏了，就回家看看电视，借此打发时间。

有一个刘姓老头。都叫他老刘。一个人住。

老刘有一台老式电视机，经常坏。要么是喇叭坏了，要么是图像不显示了，再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在大李这修了几次，但不过个把月，又出问题了。再去修时，大李就劝老刘，还不如买台新的，你看这电视机，画面还是黑白的，也不好看。现在新的电视机，也才几百块钱。老刘听着，没吭声。

大李是后来才知道的，老刘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养老金，有个儿子，但很不孝，从不来看他，更别提给他钱了。几百块，对老刘来说，真如同天文数字一般。

感慨之余，大李忽然想上门去看看老刘。这个老刘让他想起了父亲，父亲是八年前过世的，如果还在，差不多是和老刘一样的年纪。大李一直引以为憾的，就是父亲走时，自己不在身边。偶尔想起，时时落泪。

大李的主动上门，让老刘很是意外。大李听到了房间里电视机“磁拉磁拉”的声音，是出问题了。

大李朝老刘微微一笑，说，电视机又坏了？

老刘点头，说，是啊。

大李说，等等。大李出了门。

就三五分钟。大李背着沉沉的工具袋，进了门。三两下间，就帮着老刘把电视机给拨弄好了。老刘要给钱，大李拦住了，说，这次修，不要钱。老刘有些不明白，大李拍拍老刘的肩，走了。

后来，每隔几天，大李都会上门来找老刘，陪着老刘聊聊天，有时还会带些蔬菜水果。老刘当然是不肯了，说，大李，你赚钱也不容易，怎么可以……大李就笑了，说，没事没事，这不都是些小钱嘛。你这里人头熟，可以多帮我介绍点生意。

那只是大李的戏言。

谁料，老刘还当了真。真去给大李找了几个要修电器的人。

大李就笑了，想，这老刘还真挺可爱的。

那年过年，大李没买到回家的票。一个人在出租屋待着也孤单，就买了些年货，上了老刘家。老刘似乎是知道大李会来，早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虽然菜都很一般，也不是大李喜欢的口味，但大李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走得就近了些。

那一次，老刘发高烧。是隔壁的老王发现的。老王给老刘儿子打电话，没接。老王想了想，只好去找大李，大李听到后，放下手上的活儿，就上了老刘家。背上老刘就去了医院。

挂号、挂水、配药，前后花了六七百块钱，都是大李垫付的。

老刘说要还大李，大李推了，死活都不要。

那几年，老刘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大李上的门。老刘的那个儿子，始终没露过面。

都说，老刘这儿子，真是白养了。

还说，大李不是儿子，胜似儿子啊。

老刘过世那年，老刘的儿子终于来了，捧着老刘的照片，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脸上看不到一丝的伤悲。大李走在队伍的后列，哭得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办完丧礼的第二天，就有律师找到了大李，并且拿出了老刘的遗嘱。老刘把生前的那套房，留给了大李。

大李很是震惊。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那套房，以现在的市价来说，起码要值百万。

老刘的儿子当然不干了，要求打官司，把大李告上了法院。

站在法庭上，大李的律师，对着老刘儿子，只转述了大李的一句话，你有做过作为儿子的义务吗？

就只看见，老刘儿子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