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义

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是省体工大队少年足球训练场。暑假里，成群结队的孩子来这里踢足球。有踢比赛的，也有大人带着单兵教练的。我和妻子关注最多的是那个新出现的“小不点”。

妻子对带小不点单兵教练的那个爸爸很仇视，小不点一个动作不认真，他抬腿就是一脚，拿小不点当球踢。妻子恨恨地说：后爹啊？！

这天下午，是小不点的妈妈带小不点练球。小不点再有不认真，妈妈就没有那抬腿一脚。小不点轻松得好像不是在训练，而是在向妈妈做表演，还会停下来比划着大说大讲，那妈妈听得津津有味儿，笑弯了腰。

妈妈去场边上的树荫下坐歇了，小不点没再踢几下，就丢下小足球跑向妈妈，妈妈赶紧拧开瓶装水慰劳。小不点喝了水，就躺在草地上不走了，妈妈吵他，他也不起来。妈妈重起轻落地举手打他，他打着滚儿还是不起来。妻子就笑：看，耍死狗啦！我说：该挨揍啦！妻子拿眼瞪我！

爸爸突然来了，一声喊，小不点屁股一撅跳起来，跑进场地找到小足球，连三赶四踢起来。那爸爸对那妈妈大发脾气，手一挥，妈妈就悻悻地走了。爸爸向小不点招手，小不点抱着足球怯怯地挪过来，还有老远，就不敢往前挪了。那爸爸就走过去，小不点就往后退。距离还是在拉近。妻子靠在我身上，浑身打战。

那爸爸要过小足球，伸胳膊对着偌大的球场一比划，小不点就绕着足球场跑圈儿了。这是惩罚。妻子发泄：是后爹，他肯定是后爹！

妻子突然大喊：打小不点了！你快来看呀！尽管我信奉严教出高徒，却也反对拳脚政策。我急步过去，问：“哪儿打了？”“打过了，你看！”果见小不点躺在地上，那爸爸还掐着腰。“后爹也不能这么当！”妻子说他要去管，我怕她惹事，就跟着去。

来到足球场上，小不点的妈妈正好回来了，妻子气咻咻地指着那爸爸告状：“大妹子，他打孩子了，我看见了！他是不是后爹？”女的先是一怔，尔后笑了，说：“他根本就不是他爹！”妻子释然：“难怪他不心疼，连爹的边儿都不沾啊！”又对那女的说：“咱当妈的，可要把孩子护着点儿，嫩骨头嫩肉的，哪搁住拳打脚踢！”女的说：“我也不是他妈！”我和妻子都愣了。女的指着那男的说：我老公啊，就是脾性坏，可是呢……女的不说了。妻子急得啥似地，竟说：你要不说，我就去告他，告他虐待孩子！女的说了。

原来，小不点的爸爸踢足球是“国脚”，在足球界反腐风暴中，小不点的爸爸进去了。他们家可是不缺钱啊，上梁不正下梁歪，硬是被砸进去了，判了十年刑。十年后出来，小不点爸爸的年龄就过时了，可惜啊，真真的可惜啊！小不点爸爸就剩一个心愿，要儿子继承他，报效祖国。我老公和小不点爸爸是师兄弟，就把小不点领养了，替他教育孩子。

我问：小不点的妈妈呢？

女的落泪了，叹惜说：为了护丈夫，又是藏赃款，又是作伪证，也进去了。

不用再问了，小不点的爸爸托孤，女的丈夫怎能不严教呢？是要再培养一个新的“国脚”啊！

我和妻子要仔细看看小不点，亲亲这个可怜的孩子，祝愿他将来成为新的“国脚”。

我把小不点抱起来，妻子就在他脸上亲，问：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

小不点绷着嘴不说。

妻子又问：你这么小就吃苦训练，是不是想长大了当“国脚”？

小不点还是绷着嘴不说。

妻子就又亲他，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好吗？我叫你“国脚”好吗？

小不点两眼泪汪汪了，可还是不说话。

不会是哑巴吧？妻子再亲他，说：小乖乖，给阿姨说句话好吗？

小不点嘴一咧一咧的，哭声说：我想妈妈，我想爸爸，我想叫爸爸妈妈在那里安心。

妻子“哇”声哭了，泪流满面。我的眼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