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俊强

早就离开那个公司了，许多的人和事都已经淡忘了，但他常常为一件事而困惑，为那次善良的出手而不安——

那天，他和几个工友兴致盎然地去公司的食堂吃午饭，在饭桌上谈论着某个领导的逸闻趣事，好不热闹。只是不经意间，他看见，斜对面的餐桌坐着一个瘦瘦的女职员，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一碗粥。她一个人，头也不抬地吃着——吃一口馒头就了一口包子，再吃一口馒头就了一口包子……突然间，他停止了说笑，几个同学看到他突然发呆，也都愣住了。

他心里明白，那些包子大多数是早上的，没有卖完，午饭时再卖要便宜一半，心里更清楚厂里的活很重，没有足够的营养，一个男人都吃不消，何况一个单薄的女生。想着想着，他站起来，直奔食堂窗口，打了一份番茄鸡蛋，朝她走过去，然后把菜放到她的馒头旁，轻轻地说：“以后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呀，不能再这么节省了！”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马上把头低下了，脸上掠过一片绯红。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尽管脸上也有点羞涩，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忘不掉，不是因为自己的大方出手，而是时常在想，自己自作主张帮她，是否因此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了？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当他给我说起这件事，说到“伤害到她的自尊心”时，还禁不住自责。我没有直接回答，心里很受触动。他只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新手，一入学就签了助学贷款合同，当时没有还清。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做，他说：“我当时想起了我正在上大学的妹妹，她也很懂事，怕她上大学也这样……所以特激动！”

我想他是一个细心敏感的人，也许女孩对他的帮助心存感激，也许懂事的妹妹不会让他这般惦念。这一时的激动源自亲情，在别人眼里也许和“可敬”靠不上边儿，可正是亲情的铺垫，才让许多的情感在此基础上芝麻开花，节节高；这粗糙的善良也无须多虑，至少它比那些反复玩味之后、精细得几近麻木的冷静与理性更让人温暖。而更多的时候，别说是送别人一盘菜，就是一句轻松的问候或者一个真心的微笑，就可以让别人感到你内心的阳光。

本版插图 涛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