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基因

张健莹

看过一些汉唐的手塑陶俑和宋代的手塑陶俑小玩意儿，忽然想起上个世纪80年代在河南浚县结识的民间艺术家张希和和他的泥猴。很奇怪，这哪儿跟哪儿啊，差一两千年呢。再想，不奇怪，好像历史的穿越，彼此很相像相近，遥远变得亲近。都是民间手塑艺术啊。

张希和人称泥猴张，他捏泥猴，不似普通的雕塑一味削减或额外添加，一块泥在他手中，三搓两搓，成了一个长条，再三捏两捏，就显出头型，后再用自制的竹针竹筒，三戳两戳，一块泥就变成了一只泥猴，不仅是猴模样，还透着猴机灵。泥猴张说猴儿精，头上功，不求形似求神似。

我想汉唐的作俑师傅，宋代的泥玩具制作者也是一样的追求，那些造型看似简单神态精到的动物俑人物俑，都是这样很写意的手捏手塑的。每个物件都有强调的部分，每个物件才能是它自己。或许早就应了画家齐白石总结出的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了媚俗，不似了欺世。

泥猴张捏猴，长捏的叫熟猴，一两分钟能成一个，一会儿功夫，一群泥猴就蹦跳眼前。有时也会琢磨几日别出心裁，捏出新猴，譬如一日到省城看见信访处景象，几日不忘，后来就捏出老猴呼天长啸，似蒙冤受屈，又捏出母猴身背小猴，喜笑颜开，像拨云见日。汉代的对弈俑弹奏俑思想俑，唐代的天王俑武士俑侏儒俑也无不带着制作者或戏谑或无奈或张扬或骄傲的神情。两千年了，他们都是把自己的观察自己的体验自己的心思捏进去了。

当然，还有他们自己的喜爱。古人是作为明器为先人制作，心怀一片虔诚，塑个文官也要是清官才安心。泥猴张把只只俑都看成自己的孩儿，看着泥猴心里热闹。

几十年前的与几千年前的泥塑如此相像相近，看泥人张手中的竹棍儿竹筒再看那虎头鞋上随意点缀的小花，连使用的工具都一模一样。或许因为都是中国人，都有中国心，都流淌中国血，都铸造中国魂。

民族文化会自然流传，就是民族的文化遗传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