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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慢慢升起的山间,莫言先生、大卫和我在谈莫言先生早年的一个短篇小说《透明的胡萝卜》。大卫说得很起劲,莫言先生表情恬淡,目光好像一直在远处的群山间。 在一个笔会的晚饭后。我们站在石头护栏旁边。护栏的外面是笼罩在沉沉暮色中的旷野和初夏的山峦。不远处的宾馆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亮起了灯盏。那些灯光不但没有照亮黑暗,反倒把沉沉暮色弄得模糊而苍茫。 在深长迷离的暮色中,我对莫言先生说:“我有一个长篇,刚写完。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帮我看看吧。” 忘了莫言先生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大意是他在写长篇,等写完吧。莫言先生说话时的眼睛我现在还记忆犹新,从那眼睛里,我知道他绝没有推托之意。我却再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 “已经和莫言先生联系过了,他说写好了通知我。”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打电话给同乡。他说,这事不能催,我问他对莫言先生说没说是我的长篇,他说,说了。 我就觉得我得和莫言先生联系一下了。又想那么久都没联系了,还是先发个信息吧。莫言先生回信息说,已题,请告地址寄去。我哪里能让他再跑到邮局,对他不计报酬的慨然相助,我已经是很感激了。况且我本来就打算等他写好后去北京拜访他。 不必专跑一次,别客气。特快给你,他马上回信息说。 这样一来,我也就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只有等去北京开研讨会时再说了。 三天之后,我收到了莫言先生寄来的邮件。 棕色的信封,深蓝色的钢笔字,信皮上几乎写满了收件人地址和姓名。在印着邮政编码四个字的下面写着莫言,和信封上的字一样,也是小行书。 我小心地拿剪刀剪开信封,里面除了两幅题写的书名外,还有一封信: 我很感动,也很感慨,心想,这才是大家呀!在世风低下的今天,不仅不计报酬欣然给我题写了书名,而且还这么认真,谦虚,反复题写还觉得不满意! 莫言先生的毛笔字我是见过的,那是用深厚的学养和人格浸润出来的字,一撇一捺都散发着中国文化特有的气息。谦恭、质朴,充满田园气息而不失典雅、端庄,就是因为莫言先生字里弥漫着十足的书香气,我才想到请他题写书名,因为我觉得在我这个长篇里,也不失传统文化的含蓄和韵味。 两幅字各有千秋,一幅平和宁静,另一幅洒脱不羁,犹如儒道两家,难分伯仲,我决定拿到出版社,让总编看看,因为总编的毛笔字写得也很有功底。 总编反复看过后,叫编辑上来拿字去扫描,编辑上来得很快,总编简单地给她介绍完情况后,忽然说了一句:“这会儿你可以趁机抢一幅。” 我立刻紧张起来,我那是真舍不得啊! “不过这幅没有盖章。” “对,不能算是一幅完整的作品。”我马上接着总编的话说道。 总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笑,对编辑说:“作者在这儿等着,你快去扫吧。” 我感到一阵轻松。 时间不长,编辑拿着字上来了,说:“写错了一个字。” 我奇怪地接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后说:“不错啊,哪儿错了?” “应该是最后一‘个’淑女,莫言先生写成最后一‘位’淑女了。” “不就是‘最后一位淑女’吗?” “不是的,韩老师,选题报的是最后一个淑女。” “那怎么办?改选题吧!” “马上书就出来了,这时候还怎么改选题?让我写个‘个’字把莫言的‘位’替换下来吧!” 总编说着就铺开宣纸,拉开了写字的架势。 “你行吗?”我担心地说。 “咳,老单经常干这事了!” 片刻,一张“最后一个淑女”的书名就在总编的笔下诞生了。 这件事情过去三天后,我收到莫言先生的短信:韩露,早先写那两张找到,已于前日寄去,请收。 第二天,我又收到了莫言先生寄来的第二个邮件。 我小心地拿剪刀剪开信封,里面除了两幅题写的书名外,还有一封信: 信写在荣宝斋印制的多福多寿图案的宣纸信笺上,深蓝色的钢笔字,书法的行文样式,心闲气定的行楷字。 如果把这封信装裱一下挂在书房里,是可以驯养心灵的!我这样想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决定把它们捐献给当代文学馆了。 我把这两幅字拿到总编那里,他认真地看过后,对站在我旁边的编辑严肃地说:“改选题吧!” 韩露: 前些日子王总与我说过,即写了,但昨天找不到了,无奈只好重写,但总也不满意,寄去,不知能用否? 即颂 春安! 莫言 3月15日 韩露: 终于将前些日子所题书名从书缝中搜出来。看了一下似乎确比寄去的两幅要自然一些,因此还是寄去供你选择,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春天已到,即颂安好! 莫言 三月十六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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