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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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

要不要扫落叶

王太生

南京有座扫叶楼,在清凉山上,明末清初诗人龚贤的故居,接近闹市。说来奇怪,多年前我曾踏访江南古意,独独对这座楼,没有多少印象。

想想也是,那时年少,扫满地落叶是一个人中年以后的事。浮躁的心,哪能安静得下来,只有到了中年,日头过了晌午,才会慢悠悠地拾一把扫帚,不疾不徐,去扫满地的叶片。

叶子落自一棵柿树,或一棵青桐,站在风中,捡一枚,摊在掌心,阳光和风的痕迹,留在上面,若隐若现。

扫落叶,是一定要扫出竦竦声响的。从树上打着旋儿,悠悠飘下,扫一片,又落一片,旋扫旋生,永远也扫不清。不扫也罢,撂下笤帚,坐在一旁,看一片又一片落下,在屋檐下喝茶,或者聊天。

落叶要不要扫?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表达对一枚叶子的态度。

我的朋友陈老二说,树上偶尔会飘下一片金黄的梧桐叶砸到脑袋上,真爽。我这人爱管闲事,从来就不怕叶子打到头上。

陈老二的老婆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叶子有什么好看的?在我乡下老家,每到秋天,银杏树都要掉叶子,叶子掉在地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我的同事,搞摄影的高先生整天背着包,捧个相机,走走停停,时不时对着一棵古树,咔嚓咔嚓拍起照来。高先生说,落叶多美呀,地面有叶片,三三两两,窸窣而行,感觉就不一样,如果都扫干净了,看上去很单调。

我心里也这么认为,其实落叶是不要扫的。要扫也只有扫一个人心情杂乱的无绪,让它为新陈代谢腾出一块清静的空地。在风中,一个诗人和一个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踩着落叶,大自然回馈给他们的都是相同的天籁之音。这时候,市井和诗是同一种意境。

满地落叶多好啊,一下子带来那么多的内心丰盈。每一片落叶,都应该有一个故事;无数片落叶,有无数个故事,大地上铺满了故事。到了中年,这个该整理故事、该扫落叶的年龄,去弯腰拾“贝”。

手执一把扫帚,是我现在多么形象贴切的人生道具。我每天晚上趴在桌上写啊写,多像一头反刍的老牛,年少时没有静心玩下去的文字玩具,丢下了20年,重新捡起来,像是在扫秋天的落叶。

落叶飞花皆可玩赏。冈仓天心的《茶之书》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利休之子绍安打扫洗刷庭径,利休嫌“还不够干净”,吩咐他再扫一次,绍安只好继续扫。扫完后,对利休说,“父亲大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清理了。”“蠢蛋”,利休边斥责绍安,边抓住树干摇将起来,园内顿时洒满红黄树叶,片片皆是秋之锦绣。

落叶不要扫,留在时光和生命的隧道里。

季节愈往深处去,便是飒飒劲风起。这时候,满世界泛黄的树叶,在风的抚掌间,便是翻飞的“叶蝶”。

叶子上布满整个夏天阳光的筋络,有汗水和泪水。在风的街道,合着节拍奔跑,忽而是印象派画布上的油墨集聚,忽而是才子佳人的聚散两依依。散而合,合而散,凄美而绮丽。

有一次,我到一个县城去。行驶在乡村公路上,不经意间,看到前面的车,在傍晚寂静中疾驶,一路掠过的满地落叶,在车后紧随数十公里,且随着气流,一忽儿挤涌向前,一忽儿突突滞后。远远地看,迷蒙而斑斓;像叶,又像蝶。

“叶蝶”,是那些经历了漫长春夏两季接力长跑的叶子,魂归大地的最后舞蹈,它与枝头相惜相别,绝不是为季节找一个卖点,讨某一句口彩,这是一段岁月离别与重逢的生命礼仪。漫天飞舞,在夜阑人静时,悠然落下枝头;戓者,轻盈得没有一丝声息。

留下这苍凉之美啊,千万不要扫净秋天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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